紫璃大口喘氣,雙目微餳,費力抬眼皮看了孩子一眼,便聽接生嬤嬤又道,“看過孩子,咱們要再度蓄力,肚中還有一位,不知是公子還是小姐呢。”
接生嬤嬤又快又穩將孩子抱給雲樂舒,“姑娘你抱著孩子,就在床前陪著側妃娘娘,給她些助力。”
孩子渾身紅粉,哭聲洪亮,震得雲樂舒耳膜發麻。
小小的一個被她小心翼翼抱在懷裏,似擁著一個易碎的貴器。
人初生猶如日初升,是希望,亦是撫慰,可令人心有所寄望,也令人願意相信生死輪回隻似星辰更替,九九歸原,隻是萬物自然之道罷了。
離去之人尚在,不過是換了另一種方式陪在她身邊。
如此,有什麼好彷徨,好悲傷的呢。
她看著啼哭小兒,又涕又笑,“小寶兒與姨母一起給娘親打氣好不好,咱們一起等弟弟或妹妹出來......”
“娘娘,咱們準備再度用力了。”接生嬤嬤笑道。
侍女上前給產婦喂了幾口濃釅的參湯,眾人抖擻精神,在接生嬤嬤的指引下重新發力。
令接生嬤嬤沒想到的是,側妃這雙生胎竟異常懂事,沒怎麼折騰母體,前後不過半個時辰便都順利誕下了。
又是一聲浩亮哭聲,產房中頓時喧鬧起來,其中夾雜著接生嬤嬤一聲歡嚷,“唉喲,龍鳳呈祥咯!側妃娘娘好福氣!”
眾人繃緊的神經才算真正鬆弛下來。
府裏忙亂了半日,直到午後才回歸了寧靜。
君亦遠怕上門恭賀之人擾了妻兒清靜,不願立時公布府內添丁之喜,隻道翌日再傳喜報,命門房關起門來,留了雲樂舒,與闔府上下慶中秋,賀新生。
另又著人將雙生龍鳳之喜遞入宮去,讓君亦止、君亦萱、公孫朔等人沾沾喜氣。
紫璃生產後體力不支,被君亦遠強喂了些湯羹,又勉強給兩個孩子吮食了些母乳,才精疲力盡地睡下。
乳母將孩子抱了出去,君亦遠與雲樂舒前後出了門,隨孩子乳母轉到西次間。
二人看著吃飽了正安睡的孩子,一臉慈愛。
君亦遠道,“樂舒妹妹,等他們滿月,本王便請旨還阿璃正妃之位,她如此辛苦為本王生下一兒一女,功勳卓著,這下再無人敢置喙半句了。”
“我便替紫璃多謝王爺了。”雲樂舒欣慰一笑,“不知這兩個小鬼頭定下名字沒有?”
“小子叫長煙,女兒叫皓月,如何?本王翻遍詩書才挑出來的好名字,正好一對。”
“長煙一空,皓月千裏,其境其景未睹知絕,讀來大氣曠達,細品則不失婉約,這是《嶽陽樓記》的詞,倒是可以從中窺探出王爺喜愛山水之心。”雲樂舒對這兩個名字極滿意,似乎能從這兩句詞裏讀到自嶽陽樓俯瞰群峰、仰望穹頂的壯闊與詩情。
“有了孩兒,這山水之樂隻怕是離本王越來越遠了......”君亦遠見雲樂舒一臉疲乏,忙道,“辛苦妹妹替本王守著阿璃,孩子有本王與乳母看著,你先去隔壁廂房梳洗一番,再小憩一會兒吧。”
雲樂舒身上出了一層細汗,發髻亦略顯散塌。
她於是回了廂房,又叫阿兆取水擦洗,在靠窗的竹簟床上闔目假寐。
金秋辭夏,午後的風卻還夾著些零丁暑熱,吹得人昏昏欲睡。
金桂花香穿堂入室,她躺在竹簟上,絲絲涼意似潮水將她包裹住,一時瞌睡了。
不知又做了什麼夢,她隻覺心頭一痛,猝然從夢裏醒來。
阿兆見她猛然抖顫了一下,臉色有些蒼白,忙遞了盞熱茶讓她醒神,又打了水給她擦臉。
“阿兆,我睡了多久?”熱茶入喉,暖了髒腑,她臉色恢複了些。
“姑娘睡了半個時辰餘。”阿兆憂心地看著她,她近來幾日總睡不安穩,時不時也發夢魘,又不肯吃藥,隻說無事。
隔間隱隱傳來嬰孩啼哭,她蹙眉,拿手貼了貼臉,手心的涼意讓她忽感神清氣爽,“咱們去看看長煙和皓月。”
君亦遠與乳母一人抱著一個繈褓小兒,略顯無措地哄著。
藍色繈褓裹著的是長煙,粉色繈褓裹著的是皓月,兩個人張著嘴哭得震天響。
君亦遠求饒似的,“小祖宗,你們娘親好不容易睡個好覺,你們才吃過不久,別去鬧她,別哭了,爹爹求求你們了。”
“好端端的怎麼哭了?”雲樂舒迎了上去。
皓月哭得小臉通紅,在君亦遠懷裏撲騰,又看乳母抱著的長煙哭得不遑多讓。
乳母道,“老奴都檢查過了,並非餓了,也沒有屙,許是初離母體還不適應,想要尋母親,王爺要不讓孩子到側妃娘娘身邊試試?”
“再哄哄,實在不行再送過去。”君亦遠被鬧得焦頭爛額,看著女兒哭心疼得眼眶泛紅。
孩子他心疼,孩子他娘他也心疼啊。
“王爺,借你的笛子一用,我知道有一琴曲能靜心安眠,我用笛子吹來,或許也能對他們這兩個小鬼頭有用。”雲樂舒道。
下人取來一柄長笛,雲樂舒按著記憶中的旋律吹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