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孖與嶽暻秉燭夜談到深夜,直到嶽暻起身告辭,牧孖仍對今日那血腥一幕心有餘悸。

今日之事太過駭人,犰偍色膽包天,竟然潛入貴妃休憩之地,強行逼迫貴妃行男女之事,最後被貴妃失手殺死。

他連夜召自己軍師覃摩到行宮商討。

覃摩是數月前經由他一個忠厚的手下引薦到他身邊來的。

此人長須銀發,鶴骨霜髯,雖是已過知天命的年歲,卻實在足智多謀,富有深知灼見,不僅有經緯之才,治世之學,又精通權謀兵謀,在政見上與他多有相同的見解。

他在東邊疆域遊走,遍訪一個又一個在嶽國鐵蹄威迫之下求生存的國度,遊說和勸諫茫然不知出路的國主,在他的經營和牽線之下,四分五裂的部族小國們開始聯合求生,逐漸形成了如今的東夷,立國之後,他更是力薦他為國中大相,與他一起攜手護衛東夷。

論功勞和能力,這大相之位本該由他來做,他卻以非本土民為由婉拒,屈居在他身邊做個沒有官秩的獻策者。

他很信任覃摩,因為他身上有一種為民謀福的悲憫。

在他看來,覃摩有“智叟”之稱,明鑒萬裏,喜慍無形,像是曆盡千帆的智者,已修煉到五蘊皆空的境界,隻有社稷蒼生的安危方能讓他牽掛,除此之外,沒有什麼能讓他方寸大亂。

可當他將今日所見一無錯漏地告知覃摩之後,一向沉穩的覃摩竟然忿而站起,咬牙切齒,幾乎失控。

對於他這艴然大怒的態度,牧孖驚詫萬分,“先生?”

覃摩握拳,指節哢哢作響,明明眼眸裏怒火都要燒出來了,那枯槁麵容卻紋絲未動,隻有唇齒較勁的力度讓人能察覺到他的失控。

良久,那緊握的拳頭才鬆開,覃摩語氣平靜下來,恢複了素日那副從容氣定的模樣。

“大相以為,我們該如何應對此事?”

“犰偍還未及繼位就死了,他私下與東夷立下的盟約、允下的諾言由誰履行不得而知,阿孜罕與我們到底不曾真正化解前仇,即便雙方履約,也做不到全然信任,阿孜罕的兒子死在嶽國,自然將這宿仇算在嶽暻頭上,東夷與嶽國關係日益密切,隻怕會疑心東夷在此事背後推波助瀾......阿孜罕能繼位的兩個兒子都亡故,他自己也已年老,餘下的兒子一個個年紀尚小不成氣候,犰偍之死傳回爾瑪,必起內亂,我的意思是,與其彼此猜疑,繼續締結一份毫不牢固的的盟約,不如回朝請兵,將爾瑪並入東夷,爾瑪人畢竟與我們同宗,文化習俗相通,馴化融合起來也不費力。”

“嶽暻召大相夜談,都說了些什麼?”覃摩麵色平淡,隻有眸光稍動,似乎不甚認可這樣的做法。

“嶽暻說,他願助東夷侵吞爾瑪,以此表與我爾瑪結盟的誠意。”

覃摩饒有深意地勾了勾唇,恭敬得體地勸諫,“大相不可。”

“先生有何高見?”牧孖滿心想的都是納下爾瑪,東夷便將多了一道天然的屏障,能阻敵深入,哪怕嶽暻來日撕毀和約,揮軍東顧,也有緩衝之地,並且爾瑪寶庫充盈,還有數不勝數的精鐵礦,也都能為他們所用,怎麼想都不虧。

“雖是同宗,爾瑪那支自立已久,與東夷早就井水不犯河水,爾瑪好容易才在阿孜罕手上聚成鐵桶一塊,即使內亂,也不會讓東夷這個外邦染指,阿孜罕連失二子,當中又與嶽暻有所牽涉,現在著急的應是嶽國,嶽國與爾瑪矛盾當前,不去想如何安撫爾瑪,卻誘導東夷出兵,定然不懷好意。”

牧孖聞言一驚,深暗著長眸一言不發,他被嶽暻糊弄了半夜,竟然未想到這層。

“嶽暻此舉是為禍水東引,我們最好不要參與,東夷激怒了他們,隻會讓他們以為犰偍之死真與東夷有關,更使雙方相殘,且東夷如今尚未大定,版圖擴張太快,管轄和撫綏跟不上,遲早也生禍亂,到時候嶽國再以助東夷平亂之名插手爾瑪之事,精鐵礦、寶藏、錢財便守不住了,出兵講究師出有名,爾瑪的繼君在嶽國暴斃而亡,立於苦主之位,此時我們若對爾瑪出兵,隻會被天下人扣下個不仁不義落井下石的罵名,白白替嶽國分攤了火力,引開了輿論譴責,實在是有百害而無一利......是故,現在絕非出兵良機,即便出兵,也不能以東夷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