闕安城上空漆黑煙雲翻湧,遮蔽了天光。
漆雲山莊後山,一道黑色煙柱直衝雲霄,翻湧著彙入天頂漩渦般的黑雲之中。
四足雪白的巨狐喘息著立於窞池上方黑色煙柱中心、那五層塔樓頂部,驀然爆出一聲怒喝:“沈晏河你給我滾出來!”
然而並未有人給他回應,唯有黑雲湧動的獵獵風聲擦過耳際。
四周黑氣愈漸濃稠,自巨狐雪白的足下攀延而上,眼前漫上的黑霧漸漸吞噬了它的視野。
恍惚中,幾個碩大的重物忽然砸在他懷裏,又咕嚕嚕滾到一邊。
明媚天光下的果林裏果香四溢,禦白背倚果樹坐著,天光自頭頂樹葉間隙灑下,斑斑駁駁地灑了他一身。
“怎麼睡著了?叫你好幾聲也不應我。”
禦白聞聲,緩緩睜開眼,抬手遮了遮刺目的天光,眯著眼透過指縫看去——
隻見樹上躍下一人,那人一身黑衣,看身形是個少年模樣,此刻正俯身去撿地上滾落的碩大的黑皮雪梨。
禦白尚有些懵然,緩緩放下手,無意識地掐了掐手心。
疼。
那人蹲在地上,將雪梨一個個撿到衣擺裏兜著,方直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笑道:“睡傻了?”
禦白這時終於看清了那人的臉,頓時愣住。
此時的離九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年紀,他的身形清瘦單薄,麵上輪廓雖未完全長開,眉眼輪廓卻已很深刻了,笑起來的時候眼睫會在眼下投下一片扇形的暗影。
禦白猛然衝上前去,攥著離九的雙臂又掐又捏,一臉的難以置信,“我不是在做夢?你是真的?”
離九被他捏得臉都皺了,沒好氣地扒拉開他的手,“你是不是睡傻了?”
禦白愣了愣。
他想起來了。
他與離九剛剛涉足人世不久,離九對這世間的一切都很好奇,這日他們潛入果園偷果子,離九上樹摘梨,他無聊地在果樹下睡著了。
“果然是夢,果然是夢!哈、哈哈哈……太好了,你沒事,太好了……”他頓時喜極而泣,一把摟住了離九。
離九被他一撞,兜著的梨又咕嚕嚕滾到地上,“你到底怎麼了?做噩夢了?什麼夢能把你嚇成這副模樣?不至於吧……”
“沒事沒事,都是夢,不提了。”禦白高興得像個小孩,緊緊摟了離九一下,又放開他,撿起地上的梨一手以衣擺兜著,一手牽著離九就走,“走,咱們回家。”
夜裏,禦白在床上睡著,忽然被耳邊輕拂的熱氣弄醒了。
一睜眼,入目的是被月光照亮的、離九湊得極近的一截兒白嫩的脖頸。
“離九?”禦白一頭霧水地往後縮了縮,隻不知離九大半夜的想做什麼。
離九卻緊跟著附身過來,貼在他耳邊輕聲道:“你不是想與我在一起麼?我們本就不是人類,自然不受人類世界法則的約束,你又何必壓抑自己……”
禦白猛然一把掀開他,一手扼住了他的脖頸:“你不是離九,你是誰?!”
“離九”麵露驚恐之色,“我、我還能是誰啊……”
禦白怒道:“你不是他!”
突然一陣鑽心的疼痛在太陽穴竄開,仿佛一根長釘紮入腦中不斷翻攪。
他吃痛地捂住了頭,意識恍惚間,卻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禦白,禦白,你醒醒。”
禦白緩緩睜開眼。
依然是那黑氣翻湧的窞池,他一身濕透,於塔樓外沿的平台上,躺在同樣一身濕透的離九懷裏。
離九神色關切地垂首看著他,麵上、頸上覆滿了黑色的魔紋。
禦白猛然坐起身來,低聲喝道:“你瘋了嗎?!你來做什麼?趕緊回去!”
“我若不來,你就淹死在這池中了!”離九雙目赤紅地看著他,眼中蓄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