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10【十七歲】(2 / 3)

他突然有些想念遠方的家,想念那個失去了母親之後總有些冷清的家,想念每晚都要他陪著入睡的弟弟,以及總是那樣沉默的父親——我竟然也會這麼軟弱戀家嗎?他自己都有些吃驚了。

“……這不是軟弱,杏壽郎。”

杏壽郎還記得第一次來到矢霧山,惦記著病重的母親,冒雪匆匆趕路時,父親手掌落在他肩頭的感覺。

那場大雪幾乎要湮沒一切,他那會兒個子不高,一腳踩在雪地裏,半天拔不出腿。於是父親便走在前麵,而他不得不在後麵踩著父親走出的鬆軟了許多的路。

“你我注定都要成為在黑夜裏走雪路的人。你此刻踏下的每一步,都會在未來以百倍的艱苦回返。心中有牽掛,這不是軟弱,反而應當成為你前行的動力,使你更堅強。”

父親說著,微微回頭笑,“有朝一日,你會習慣一個人在雪夜裏走路的。”

然而雪無盡頭,路,卻是有的。

入迷似的盯了一會兒,回憶中的紛紛落雪消散了,杏壽郎這才踏上河上的橋,行至橋中間,倚著橋欄暫歇一口氣。他想著,就這麼休息一會兒,然後爭取能一口氣過河,爬上山……

他想著想著,因為身上有傷,一路走來又餓又累,不受控製地感到暈眩,後背靠橋欄滑下去,幾乎席地而坐。天旋地轉間,一點火光越來越近,緊接著眼簾上方一燙,那份光亮近在眼前。

杏壽郎下意識抬頭,先是看到一盞氣死風燈籠,燭火在厚厚的油紙後閃爍搖曳,然後便與提著燈的人對上了視線。

離橋最近的人家熄了燈,周遭光亮暗了點,眼前燈籠裏的火光卻愈發氤氳了。橋下傳來微弱但清脆的聲音,那是清流在輕拍河岸,一聲一聲,連綿不絕,好似來自夢中的海浪。

無邊無際的夜色中,靜靜看過來的那雙眼睛深沉晦澀,就算光源近在咫尺,那份浮世繪上特有的藍也無法明辨了。

杏壽郎:“佐江……小姐。”

感謝那些不曾間斷的信,明明跟佐江小姐是久別重逢,他還是在第一眼看過去的時候就感受到了親切,不由露出笑來:“晚上好,佐江小姐。”

“……”

佐江垂著眼簾瞧了他片刻,伸出沒有持燈的手,“你還站得起來嗎?”

但杏壽郎笑著搖搖頭,沒去握她的手:“唉,竟然讓這麼狼狽的樣子給您瞧見了……”

他居然還能笑著說出來,“哈哈真是丟人啊!”

“……你笑得再大聲一點,把村裏人都吵出來看你,那才叫丟人。”佐江忍住朝他翻白眼的衝動,撩了撩衣擺,與他隔了一臂左右的空檔,竟然也倚著橋欄坐下來。

她穿了件衣擺到衣領由深灰漸變至純白的和服,袖口處是淺淺的灰白,在燈火下格外幹淨整潔。杏壽郎看過一眼,又看看自己髒兮兮的衣服,主動往旁邊坐開一些,壓抑不住語氣中的驚喜問她:“您怎麼會在這個時間到這裏來?”

佐江言簡意賅道:“最近我雇了個人幫我打掃庭院。今天下午她婆婆突發疾病,她跑到山上求我幫忙去鄰村請個醫生。我順便跟著一起去她家裏了。”

“那麼那位老人家的病……”

“等著吧,”佐江隨意看向村裏的某處燈火,“要是到了午夜還沒有聽到哭聲,那就說明人已經沒事了。”

杏壽郎看著她:“可是您怎麼知道我在這裏的?”

他本以為佐江小姐會說她是因為等待的時間太過沉悶,出來走走,沒成想她側開臉,回答說:“……因為有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