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檢察長笑了笑,沒有立刻接話。
杜主任的態度卻強硬了起來:“老葉,你可不能白吃我們家的晚飯啊。”
“老葛,你看看你家杜主任,這個摳門啊。”
餐桌上的人都笑了起來。
沈青也跟著抿嘴笑。她成了沒嘴的葫蘆,完全不知道說什麼。
雷震東在這樣的場合,從來都是如魚得水的。他好像天生就知道在什麼人麵前說什麼話。所以當初連沈外婆都喜歡他,覺得他有出息。
“他們說他們的,我們不管,我們就吃飯。”杜主任又重新將注意力放回了沈青身上。
她兒子出國留學後就定居在國外,平常看一眼小孫子隻能靠視頻。現在看了故友的女兒,一腔母愛總算找到了傾瀉的地方,越看沈青越喜歡。
可惜這孩子就是命途多舛了點兒,一路走來都不順暢。
“你那個企劃書我都看了,很不錯。後麵的手續慢慢辦,不著急,有些政策還要等明年上會才能細化固定下來。你先把準備工作做完了,回頭生了孩子,剛好兩邊都不耽誤。回頭我給你個單子,照著那個流程跑,不要繞彎路。”
沈青連連點頭道謝。
杜主任擺擺手:“就你不是青青的女兒,我也是要支持的。現在我們都愁,基層醫療人才流失嚴重。你說,老人家留個尿管,定期衝洗更換這種小事而已,還得興師動眾地把人抬到大醫院裏頭去,排個半天的隊,才能輪上。花錢是小事,人吃虧受罪啊。”
沈青微微地笑:“所以現在平台上共享護士就有很大的市場。家裏人都要上班,來來回回的,折騰不起。”
杜主任豎著耳朵聽他們說話,不時又插上一句嘴:“怎麼就難辦啊,什麼叫非法經營呢?人家出人出力了,撐死不過是稅務問題而已。人家也不是存心逃稅,是有些解釋根本就不清不楚的,不是這個專業的人哪兒搞得懂。”
葉檢察長哈哈笑:“杜主任十項全能。”
“哈,你們就笑我是咯,我也不理你們。現實困難擺在眼前,醫院安保力量不足,長著眼睛都能看到。總不能跟國外似的,一個醫生就配一個警察貼身保護吧。那你們也得給醫院留條活路啊。”
葉檢察長還是笑:“法律還是要遵守的。”
“法律也要看怎麼解釋。”杜主任端正了臉色,“法律不應該讓兢兢業業幹活的人吃虧倒黴。”
一場家宴足足吃了有近一個小時,沈青一頓被迫吃了三頓飯的量。
杜主任母愛一充盈,就覺得孕婦吃這麼少絕對不行,一刻不停地給她夾菜。沈青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往嘴裏塞。到後麵,她自己都覺得東西梗在了嗓子眼,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了。
雷震東笑著摸摸妻子的後背,幫她順氣,感謝杜主任:“還是阿姨厲害,往常我要讓她吃點兒東西,比登天還難。”
“你少讓小雪操心,她就不會這麼瘦了。”杜主任一下子又切換成嫌棄毛腳女婿的丈母娘角色。
葉檢察長哈哈大笑,招呼雷震東:“小雷,你過來跟我們說話吧。杜主任現在嫌棄你還來不及呢。”
杜主任站起身,冷哼了一聲:“我可不止嫌一個。”她摸摸沈青的腦袋,“你自己坐那邊去,他們肯定是要抽煙的。我到後麵去一下。”
沈青身邊剛安靜下來,方副廳長就端著阿姨送上茶幾的果盤過來了,笑著道:“小雪你吃,他們幾個抽煙還來不及呢。”
沈青有些拘謹,本能地想站起身,被方副廳長喊住了:“坐著,沒事。那邊有老葉他們呢,我現在就是你方伯伯,跟你說兩句掏心窩子的話。”
沈青垂下了腦袋,雙手放在膝蓋上,跟小學生聽教導主任訓話一樣,乖巧得不得了。
方副廳長見了,忍不住歎氣。這孩子從小便如此,表麵上看著乖覺得不行,然而骨子裏頭主意大得很。
“你爸爸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沈青頭沒有抬起來,隻低低地“嗯”了一句。
方副廳長本能地想要抽煙,最終還是用牙簽插了一顆葡萄放進了嘴裏頭。甜蜜的汁水溢滿了他的口腔,滋潤了他幹涸的舌頭,讓他說出的話不至於那麼幹澀:“我其實是替你爸爸當說客來了。”
他覷著沈青的臉色,已經長大成.人的孩子大半張臉都落在了陰影當中,隻露出潔白的額頭。她從小就是個聰明的孩子啊。
“你爸爸的事情,你現在已經這麼大了,我也不忌諱了。沒錯,他的確私德有虧。但是在大是大非麵前,他沒做錯事情。當初李誌忠的口供,專案組之所以采信,是因為省廳的專家給做了擔保。你爸爸人不在辦公室。”
沈青捏緊了手心,終究沒忍住,抬起眼看著臉上皺紋深刻了許多的男人。
方副廳長歎了口氣:“因為當初不能說,你爸爸當天中午是離開了公安局,悄無聲息走的。他要去跟一位臥底的同誌接頭。這件事的保密級別非常高,我也是過了好多年之後才知道的。當時,你媽媽已經跟你爸爸談好離婚的事了。”
“你能告訴我,他跟誰接頭嗎?”
方副廳長搖了搖頭:“抱歉,小雪,這件事目前還不能解密。我隻想告訴你,也許你的父親不是一位合格的丈夫,但他絕對是一名合格的警察。”
“合格的警察有錢養二.奶嗎?”沈青眼睛盯著方副廳長,聲音輕輕的,“方伯伯,你告訴我,合格的警察到底靠什麼養得起專門有保姆伺候的二.奶?”
“這件事情很複雜,三言兩語說不清楚。不過案發當時,你父親的確有時間證人。他沒有辦法替自己辯駁,他隻能被迫承受你的怨懟與疏遠。”
沈青抽出了麵紙,擦了擦眼角:“謝謝你,方伯伯,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不,小雪,我找你的目的不僅僅是告訴你這些。我希望你出麵,去幫你父親遷墳。他養了你十八年,你恨了他十八年,恩怨也該抵消了。他畢竟是你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