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不見你暮暮與朝朝(2 / 3)

右右笑道:“這幾個人都是看我長大的叔叔伯伯,是我爸爸的好朋友。不看僧麵看佛麵啊!人家刷卡,我刷臉的!”她跟亮亮撒嬌,要他陪自己走個戲,權當獎勵。

亮亮痛苦一皺眉:“又來?!你該考中戲!”上次在居委會門口,右右讓亮亮演拯救失足女青年的好少年,已經有好多大媽纏著何亮亮,非要給他介紹對象。

右右說:“這是拉動粉絲經濟,粉絲可以拉,但絕對不許動!”說話間,她跳開一步即興開演。這次,右右演一個小三,在街上對想回歸家庭的男人死纏爛打。

行色匆匆的路人都停下了,一臉八卦地看著他倆,還有人舉著手機拍他們。

何亮亮顯然沒有防備右右會來這手,他很窘迫地去拉右右:“你別玩鬧!”又衝著拍視頻的人,“別拍了!別拍了!我們是鬧著玩的!”

但是右右甩開亮亮,按照自己的套路繼續往下演:“什麼鬧著玩兒!我們三年的感情,怎麼是鬧著玩兒?說好了要做彼此的天使呢?你敢看著我的眼睛,說你從來沒有愛過我嗎?”亮亮給她逼得臉像蒙了一塊大紅布,壓根兒接不上台詞。

右右是人來瘋,觀眾越多越來勁:“你說話啊!你問問你自己的心!你到底和誰是真感情!”

何亮亮笨嘴拙舌地編詞兒:“她縱然有百般不是,可她是我孩子的母親。我心疼我的孩子!”他一背身,“算我對不起你!祝你有個幸福的未來!”

突然從人群裏衝出一個中年女人,上來“啪啪”甩右右兩個大耳光:“你到底有多不要臉!人家都不要你了,你非要死纏爛打!”

這一巴掌把右右給打蒙了,亮亮也蒙了—咦?這是啥劇情啊,哪來的女二號啊!沒等兩個年青人反應過來,中年女人又開始對右右施展“雞爪功”,衝她又撓又抓。亮亮趕緊護住右右,上去架住那個女人的胳膊。觀眾的情緒被這女人調動起來:“不要臉!狗男女!打死小三!打死狐狸精!”現場突然變得很混亂,交通也被阻。

右右嚇得戲也不演了,抱著頭叫喚:“打人不打臉!我們是演戲鬧著玩兒的!”

然後,警察趕到,把三個扭打成一團的“功勳演員”一塊兒帶進了派出所。

右右臉上掛彩,亮亮被扯下半隻袖子。中年女人進了派出所還不老實,跳著腳要去打右右,被來接她回家的親人製伏。原來這女人給出軌的前夫氣出精神病,經常在街上替天行道,暴打小三。

警察沒好氣地衝著何亮亮兩人:“公共場合尋釁滋事,吃飽飯沒事做是吧?哪個單位的?”得知是記者,警察開始教訓人,“沒有新聞,不要造新聞。你們這個行業的人,怎麼唯恐天下不亂呢?你們拆散了多少明星家庭?你們禍害了多少醫患關係?你們讓我們警民工作有多難做你們知道嗎?”最後把記者證鎖進抽屜,“讓你們領導來領人!”

鄭雨晴繃著臉進了派出所,又繃著臉領著兩個小年輕出門。她訓都懶得訓,準備到了報社再好好修理這兩個搗蛋鬼。沒走幾步,她居然看到呂方成反剪雙手,被警察銬著往派出所裏帶,身後還跟著哭哭啼啼的金喜善。

鄭雨晴急步上前:“方成,你怎麼了?”呂方成把頭別向一邊,沒理她。

金喜善邊哭邊說:“警察可不能饒了他!”

鄭雨晴火了,跳過去:“你不饒誰?”

警察架開鄭雨晴:“這男的打人行凶!你是他什麼人?”

鄭雨晴脫口而出:“我是他愛人!”

呂方成聞聽此言,一愣。

警察指著金喜善:“人家好好擺攤賣東西,你家男人差點兒沒把人打傷……”

金喜善趕緊接口:“已經傷了!要不是我裝死逃過一劫,現在都沒命了!”

鄭雨晴狠狠剜一眼金喜善:“打得好!見一次就打一次!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然後她簡明扼要地說了金喜善和康健王謀財害命,騙走婆婆二十萬養老錢的事情。

警察一聽原來這兩家有宿仇,便懶得摻和,讓他們自己先私了,談不成再公了。

金喜善嗷嗷叫著要走司法程序,要求賠償經濟損失和精神損失。

鄭雨晴冷笑說:“公了很簡單,明天就在報紙上吆喝一聲,讓康健王的受害者來控訴,搜集了證據然後法庭上見。”

金喜善一聽就吃癟泄氣了,小聲對警察說:“那,還是算了吧。反正打得也不重……”

鄭雨晴挎著呂方成的胳臂,得勝還朝。但呂方成卻抽出胳臂,麵無表情說:“謝謝鄭社長,回見,先走一步。”

右右與何亮亮看見了,互相偷偷使眼色。

呂方成早就認命了,他覺得徐文君,既像如來把他壓在五指山下,又像太上老君,把他放在丹爐裏烘烤。自從踏進派出所大門的一刹那,他就開始心智回歸—如果沒有徐文君,他一輩子都幹不出鉗製女人手腳、迫人在大庭廣眾之下流淚的事情。雖然他心裏厭惡怨恨金喜善,但人和鬼之間的距離,自製和宣泄之間的距離,隻夾著一個徐文君。

謙謙君子呂方成,隻要在徐文君麵前,就不再是個人了。要他做甚便做甚,沒有一點抗衡之力,而這個能脅迫呂方成的心魔,還要繼續捆綁他的後半生。呂方成開始厭惡自己,厭惡自己的前半生。

一念起,一念落,呂方成打開電腦,迅速寫了一封辭職信。辭職信寫畢,他瀟灑地甩在徐文君桌子上,翩翩然開車出門。

他約了老姚在小飯館裏敘舊,二人把盞暢談。老姚自從被發配到偏遠支行,一直待在那個不毛之地,仿佛徹底被人遺忘。也是的,業績難看,自然在行裏沒有存在感。他如同白頭宮女,想找個人閑話當年都很難,正無聊得骨頭縫裏長黴,突然看到呂方成前來,非常意外,格外親切。

“老領導,我要歸零了,辭職了……”呂方成已經喝得滿臉通紅。

老姚醉眼蒙:“辭職,是多麼豪邁的氣概啊!你年輕,有價值,趕緊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不像我,在這個鬼單位裏,一直混到老……”

呂方成大著舌頭說,自己的前半生都是在給女人利用!他從今天起,要為自己活,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提到女人,老姚捶胸頓足,男人的價值就是給女人利用的!要是有一天連女人都不利用你了……他想到了徐跳奶,語不成句:“老弟啊,你看看我現在,那真叫啥價值都沒了!”

呂方成搖頭晃腦地說,怎麼能說自己沒價值呢?連垃圾都是放錯位置的財富!話出口,他反應過來,這道理是高飛教給鄭雨晴的,心裏一陣窩囊,又狠狠灌了自己一杯酒……

呂方成隱約記得是代駕把自己送到家,等他徹底清醒,一睜眼發現,手機上幾十個未接電話。都是徐文君的。他在牆角蹭著後背上的疹子,回電話給徐文君,徐文君淡淡地說:“辭職了,手續總要辦一下吧!”

呂方成辦好手續,等徐文君簽字放人,徐文君皮笑肉不笑:“就算再急著去新東家那裏效力,老東家這點擦屁股的事情,你也得做完吧。要走也不著急這兩天。”她慢條斯理:“炒貨大王的款子,年底必須到賬,一分都不能少。”這個炒貨大王是呂方成的老客戶,往年都等春節後他的炒貨款回籠,才跟銀行軋賬,今年因為呂方成的辭職,連帶著客戶都受到徐跳奶的刁難。

呂方成心裏一咯噔,但不動聲色地點頭應下任務。然而徐文君還沒完,她甩出一張老總名片說,這人是工行的大客戶,她徐文君費了千辛萬苦把他挖過來了,但最後一響送給呂方成去點炮:“明天一早頭班飛機你飛過去,明天晚上12點之前這個客戶的錢必須到賬上來。如果你放他跳水回工行,那疼愛你的審計大姐,肯定不會輕易放你走的。你懂得哦?”

呂方成略帶揶揄地回答:“懂。你一貫的作風。自己的骨頭一定要看住,別人的吃食也得搶到自家碗裏來。”

徐文君不以為忤,她一齜牙:“老呂,我就喜歡跟你這樣又聰明又努力的人合作,這滿牆的獎狀,有我的功勞,也有你的功勞。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否定你,隻有我,是肯定你的。你真的不再考慮跟我繼續搭班共事嗎?”

呂方成傲骨一笑:“謝謝徐副行長抬愛,人各有誌。”

他闊步走出營業部,老姚給他打來電話:“你老兄昨晚是不是把我手機裝跑了?我打電話關機,估計沒電了!”

呂方成一摸口袋,果然多了個手機,昨天自己真是喝大了,遂大笑說:“我充好電一會兒給你送去!”

呂方成開車直奔炒貨大王的郊外工廠。路上,還沒忘記在車裏給老姚的手機充電。見了大王,呂方成一點兒沒客套,開口就說還錢的事情。

炒貨大王現在是全市先進鄉企、郊區納稅大戶。如果不是呂方成這些年的資金扶持,他哪有現在這個家業,想必還在城隍廟門口扯嗓子賣五香豆呢。得知今晚十一點之前必須到賬,大王二話不說,叫來財務,讓他立即去備款,把所有現金都歸攏,貨款暫時不發,看今晚能籌多少。

財務麵有難色:“新疆那邊就等著款到放貨,巴旦木、葵花子我們已經沒有存貨了。如果不打錢過去,恐怕過年的生意就要耽誤了。”

炒貨大王一擺手:“呂行長事情急,你先盡著這邊。”呂方成聽了,感激得直拱手。

炒貨大王說:“籌錢也得給我點兒時間,來,喝杯小酒敘敘友情。”

呂方成說:“不喝了吧!這裏遠,沒代駕。我還得開車。”

大王不答應,我這荒郊野地的,想撞個狗都難,又說不能開就住下。

呂方成哪能住下,明天還得趕早班飛機,又拂不過情意,就說:“我搞一小杯,意思意思,等年後我們兄弟再搞痛快的。”

呂方成剛舉杯下肚,大王的手機就響,他眯眼看著短信答:“你看,你杯起,我錢到!一杯價值一百八十萬!”

呂方成看看小酒瓶說:“這一瓶,能值八百萬不?”

最終,呂方成踩著高低腳出門。大王比呂方成更醉:“你一踩油門,就到北京了!”

呂方成:“我這是奔向幸福路!放心吧哥們兒!錢開年我就打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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