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事情嚴重了。屋裏的糧食被洗劫時,我雖然氣憤,都還沒那麼害怕,雄赳赳地打老鼠,丟米糧,總覺得有土豆的窖藏作堅強後盾,關鍵時刻總不至於挨餓,誰知道這堅強後盾早就化為烏有,空空的地窖宛如兩個墓穴。我有了一種被推上絕路的感覺。
“怎麼辦?大雪封山了,上哪兒找吃的?”我撿起那幾個爛土豆,一時間沒了主意。
亦風麵色凝重地望望山路,踩踩地上的積雪,咬牙道:“先找找還有什麼可吃的,實在不行就把喬默那隻兔子煮了,吃飽以後,咱無論如何也得再進城一趟。”
“雪大路滑,咱就算空車開得出去,拉滿了糧食也回不來啊。”
“找紮西想想辦法,就算背也得背上山來。”
陡峭的坡道積雪泥濘,連綿的山丘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時出山已經非常危險了,萬一翻車沒人能救。特別是翻越拇指山脈的一道駱駝峰時,即使是經驗老到的亦風駕駛越野車也頻頻打滑,幾次衝雪坡差點兒側翻,但我們不得不冒險進城采購補給。這次必須汲取教訓,買大鐵箱來存糧!
“聽說了嗎?狼群吃了一個人!”
“有兩個上山挖藥的女人,一個被狼吃掉了,另一個瘋了……”
縣城的麵館裏是小道消息最多的地方。我和亦風坐在最角落的一桌等待紮西,兩人一麵呼嚕著麵塊兒,一麵豎著耳朵聽隔壁桌的幾個人聊八卦。
我從縣城的菜市場出來就一路聽到有人在談論“狼吃人”事件,各種版本都有,一個比一個傳神,如同親見。剛開始我沒在意,對這種坊間謠傳,我們通常一笑而過。我曾經專門問過若爾蓋縣長和有關部門,若爾蓋大草原這麼多年來就從未發生過狼傷人的事兒。這會兒我們又聽到這些人亂嚼舌根子,不禁疾首蹙額。
一陣風卷進來,紮西拍著頭上的雪粒鑽進麵館,四下裏,笑著過來坐在亦風身側,“這麼大的雪,你們咋出來的?”
“硬開車出來的,正發愁東西多了車子沉,開不回去呢。”亦風說著把人鼠大戰逼得我們重新囤糧的事兒講了一遍。
“這幾年草原上的耗子凶得很!”紮西樂嗬道,“沒問題,回山裏時我就近找幾匹馬,幫你們把東西拉上去。”他揚聲招呼內堂,要了一碗羊肉麵片。
隔壁桌“狼吃人”的話題又飄進我們耳朵裏。紮西“哦”了一聲,掩嘴小聲道:“我這兩天還正想提醒你們呢,就在上個月,狼群吃了寨子上一個人。你們別不信邪,可不敢再冒冒失失上狼山了啊。”
我心裏直突突,沒想到紮西也會這麼跟我說。我看紮西表情很嚴肅,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這才重視起來:“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
“這誰知道,沒準兒是口蹄疫把狼群養壯了,開始對人下手了。”
“這不可能,”我皺眉道,“口蹄疫留下那麼多食物,狼群更不至於吃人。況且現在也不是育崽護幼的季節,狼群沒有傷人動機。必然有迫不得已的事才會引發狼的攻擊行為。被吃的是藏族人還是漢人,是盜獵的嗎?”
“不是,是兩個上山挖藥的女人,藏族,逃脫的那個瘋了,剩下一個女人被吃掉了,有人親眼看見。”
“這個季節挖藥?可不可能嘛?還挖得動嗎?”我雖然還揪著細節嘴硬,但頭皮已經麻硬了。這事兒有根有據,有人目擊,多半是真的了。真糟糕,狼群為什麼要傷人?
狼的確有傷人的能力,這沒錯,但他們非常惜命,越來越稀少的狼群是絕不願意與人起衝突的,那會給他們帶來滅種滅族的禍事,狼早就明白這點了。且不說我們自小養大的格林從未忘恩負義,就是我們在狼山裏朝夕接觸的那些野狼也是明智地與人保持和平距離。人不犯狼,狼不犯人。我實在難以相信,平日裏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狼鄰居會做這麼不計後果的傻事。
想當初,十二匹狼打圍丹增家犛牛的時候,哪怕一個四五歲的小孩敲盆子,一個婦女吆喝兩聲騎馬趕狼,狼群都選擇忍饑回避。十二匹狼和兩個婦孺根本不是一個重量級的,但是連草原上的孩子都不怕狼,因為他知道狼一定會走,不會傷人。狼群也造訪過我們的小屋,他們找過藥,吃過幹糧,偷過羊皮,但人狼之間都是相安無事,各自保持敬畏心態。如今,狼群怎麼會出口傷人?
各種流言莫衷一是,狂犬病?被逼無奈?獸性大發?絕境反攻?妖靈作祟?甚至有人說狼神積怨化身魔獸,要向人間索命……剝離神話的彩衣,狼傷人,這必定有原因!絕對有原因!!我得弄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