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拜托紮西幫忙打聽—被吃掉的是哪家的人?事發的時間、地點、目擊者,還有那個劫後餘生的瘋女人在哪裏?
不幾日,紮西回話了,狼吃人事件就發生在核心區的狼渡灘一帶,目擊者已經聯係上了,這就帶我們去找他。
真的聯係到目擊者了……開車去往目擊者家的一路上,我心裏不知什麼滋味,這事兒就快砸實了。狼啊狼,人有什麼好吃的?你們腦子進水了嗎?!
路很熟……
到了目擊者家的牧場,我和亦風愣住了—這不是一個月前我們尋找飛毛腿的屍體時遇到的那家吵架的牧民嗎?再一問,牧場主說他一個月前親眼看見七八隻狼拖了一個女人上山。
這事兒怎麼又出“修訂版”了。
我啼笑皆非,“大叔,您那時不是說狼群拖了你家一頭犛牛上山嗎,我們那天來過您的牧場,您不記得我們了?”
牧場主打量了我一眼,肯定地說:“我那天喝了酒,沒看清楚。後來我數過了,我們的犛牛一頭都沒少,拖上山那東西的確是個人,我聽見那女的喊救命。”
我苦笑道:“您聽見女人喊救命,怎麼不去救呢?”
“那誰敢去,狼太多了!”
我吃了個悶虧,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這事兒早沒解釋,現在已經流傳成神話了,再追根溯源沒人會信。
我一陣心塞,一番醉話也能鬧出滿城風雨,“大叔,喝完酒看到的東西咱別吹牛吧。”
“他沒吹牛,”幫人接口了,“我們也能證明這是真的。我上山放牧的時候,親眼看見了死人的藏裝,上麵還有血。”
我眼睛一亮,難道是我的袍子?
“他說的是真的,那隻為首的狼神個子雖然不大,但是其他狼都要向他進貢吃的,狼神把死人的紅腰帶纏在自己身上……他化妖了!”
紅腰帶?纏著腰帶的狼?難道是飛毛腿?這小丫頭沒死?!
我心情豁然開朗,“快告訴我那些狼在哪兒?你們在哪兒發現袍子的?”
…………
回程路上,我邊開車邊樂。沒想到飛毛腿那丫頭命真夠硬的,且看著就要“咣當”了,去地底下玩了一圈兒,結果閻王爺顧不上收她,又給扔回來了。我們那天晚上把她留在原地是對的,狼群沒有拋棄她,自家爹媽才是好護士,弄回去了還一口一口把她養活!這麼簡陋的手術之下能夠活下來的生命恐怕也隻有狼了。我暗自臭美,咱“針線活兒”還湊合。
亦風也在一旁哧哧笑。
紮西納悶兒了,“你們倆怪怪的,還想找死人的袍子做什麼?不怕忌諱!”
亦風再也按捺不住笑噴了:“紮西啊,你別死人長死人短的了,那個死人活得倍兒棒,正在給你開車呢。”他笑著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紮西。
紮西聽得瞠目結舌,“謠言這玩意兒,我算是領教了!那是我最好的朋友告訴我的可靠消息,我還真信了嘿!”
按照牧民說的地方,我果然找到了丟失月餘的藏袍。上麵所謂的“血跡”不過是我手忙腳亂打翻的一瓶碘伏,已呈現棕黑色,而係在飛毛腿身上的紅腰帶就再也不知被她帶往何方了。我們望山祝禱,但願那“紅孩兒”平平安安。
一切的蛛絲馬跡都有了清晰的聯係。流言並非空穴來風,流言以流感的速度悄然蔓延在這片最有想象力的土地上。或許“狼吃人”的故事就是在一傳十、十傳百中逐漸豐滿起來的,說到最後,總有一個版本讓你不由得不信。
“我們要不要辟謠啊?”
我笑道:“怎麼辟謠?這話原本就夠說一回書的。”
是啊,咱是去大草原上一家家解釋,還是讓“吃人狼”開個新聞發布會,現身說法呢?流言這東西百鬼夜行,很多人更樂意以訛傳訛而無視真相,人就有這揍性,因為謠傳往往來得更刺激更上口。科學不發達的地方才有神話傳說滋生的土壤,這原本就是個宗教色彩濃鬱的地方,給傳說留下空間吧,讓人對狼有所敬畏未必是壞事,至少上山滋擾的人會少得多。
咱踏踏實實把書寫出來,該了解的人自然就了解了,不明白的就讓他不明白吧。隻要官方明白,不因此興師動眾地“為民除害”就行。狼不知道背了多少黑鍋,我還介意當一回死者嗎?反正這故事也沒光練我一個人兒,那瘋女人是由誰來客串的呢?
“風啊……”
“啥?”
“你抽時間把頭發剪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