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發現照片不見了?她心裏有點兒惡作劇的淘氣和快樂。這樣想著,她開門的動作也輕快起來。
這時,屋子的門突然開了,一張笑臉露出來:“長生,你回來啦?”
兩人同時愣住了。
“阿……阿姨好。”盛夏磕磕巴巴地打招呼。季母看起來沒什麼變化,穿著一件樸素的黑棉襖,脖子上係著一條紅色的手織圍巾,有些舊了,顯出褪色的痕跡。這一切都和記憶裏那個能幹的中年婦女吻合。
季母似乎還沒有從驚訝中回過神,她愣愣地看著盛夏,目光從那串鑰匙上滑過,半天才憋出一句:“盛小姐是吧?進屋坐吧。”
“您叫我盛夏就行。”明明是熟悉的客廳,盛夏卻覺得手足無措,訕訕地杵在那裏。
“你要喝點兒熱水嗎?外麵還在下雪吧,挺冷的。”季母心裏同樣別扭,麵上倒很客氣。
盛夏連忙殷勤地走向廚房:“我給您倒杯水吧。您坐車過來的吧?吃過午飯了嗎?要不要我給您煮碗麵?”
屋子裏多了一個女主人,很多東西不知不覺就變了,譬如沙發上的抱枕、暖色的窗簾、茶幾上的小盆栽,甚至連拖鞋都換成了情侶款。季母不是沒有看到這些,她也進了那間臥室,這一切都顯示著季長生並非單身了。她其實是欣喜的,心裏想著等兒子回家後盤問一番。可是當這個同居對象變成盛夏,她的心裏頓時五味雜陳。
“我吃過了。”盛母開口阻止了盛夏,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和長生住在一起?”
季長生應該還沒有跟家裏提到自己的戀情吧,盛夏一時不知道怎麼接話,沉默地點了點頭。
季母表情有些怏怏的,她沒有再多問,自顧自地開始收拾帶來的行李。
盛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主動招呼道:“阿姨,我幫您吧。”
“沒事。”季母一口拒絕,“長生住哪個房間?”
有那麼一瞬間,盛夏的臉紅透了。她該不會以為自己和季長生同居吧?盛夏慌忙指了指小書房:“他睡那間。”
季母心裏暗暗鬆了口氣,提著行李箱進了書房。
盛夏咬了咬唇,一抹難過和失落不可避免地爬上了心頭。她很快甩開這些情緒,給季長生打了個電話。
季長生回來得很快。大冷的天,他進門的時候額頭上卻沁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盛夏看到他,立刻從沙發上站起身,不安地看著他。
“沒事。”她那點兒怯意和局促都落在他眼裏,他上前幾步,握緊了她的手,“我媽呢?”
“在小房間裏。”盛夏小聲說道,“要不,我還是搬出去住兩天吧?”
季長生輕笑,屈起食指,在她額頭上敲了敲,低聲道:“躲哪兒去?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
“誰是醜媳婦?”她輕聲抱怨,手上的力道卻加重了,仿佛要從他身上汲取信心和勇氣。
季長生拍了拍她的背,安撫道:“我去見見媽。你要是不自在,就先回房吧。”
盛夏看著他,欲言又止,最後隻是點了點頭。
季母早就聽到了動靜,她正一個人生悶氣,看到季長生推門進來,臉上頓時露出不快:“長生,你怎麼和那個盛小姐住在一起?你們是不是在談戀愛?你怎麼都沒跟家裏說過?”
“媽,您一口氣問這麼多,我怎麼回答?”季長生無奈地揉了揉額頭,在她身邊坐下,笑著問道,“您怎麼突然過來了?也不給我打電話,我好去車站接您啊。”
“你別給我扯開話題。”季母不滿地拍了他一下,“你妹妹之前不是說你有女朋友嗎?你怎麼又和她住在一起了?你可不許亂來。”
“媽,我和盛夏現在在交往。”季長生沉聲道,“她是個好姑娘,我之前沒來得及跟您說。”
季母看了他好幾眼,有些話還是沒憋住:“她可坐過牢。咱們老季家雖然窮,但也是清清白白的,你條件這麼好,什麼樣的姑娘找不到呢?”
“夏夏很好。媽,您別這樣說。”季長生耐心地解釋,“那事也不是她的錯。”
季長生一向孝順,幾乎不會頂嘴,季母當下就黑了臉:“不是她的錯,人家能讓她去坐牢?反正這事我不同意。她沒爹沒媽的,又犯過事,哪點配得上你?”
“媽,您怎麼能這麼說呢?當初要不是盛叔,我連大學都念不了。”季長生被這話刺得難受,微微提高了音量,“盛叔不在了,您也不能這樣嫌棄夏夏。”
季母被他堵得說不出話,麵子掛不住,一把甩了正在疊的衣服,嚷嚷道:“兒大不由娘,你這是嫌棄我了,我這就回家去。”
季長生連忙好言好語地賠不是:“媽,您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我兒子的女朋友,我不能說兩句嗎?”季母憤憤地說道,“你要報答盛先生的恩情,我也不攔著,給她錢不就好了?”
“媽!”季長生語帶哀求。
“我看她就不像好姑娘,還沒結婚呢,就和你住在一起了,這像什麼話?”季母絮絮叨叨著,“現在的小姑娘都精著呢,你可別犯糊塗。你們不住一個屋吧?”
饒是季長生一向淡定自若,這會兒也忍不住紅了臉。
“媽,您別瞎琢磨了。”他無奈地說道,“你坐了那麼久的車,休息一會兒吧。我去訂餐廳,晚飯咱們出去吃。”
“花那個冤枉錢幹嗎?咱們自己做飯。”季母悻悻地嘀咕道,“你看看,她連飯都不會做。”
季長生連忙順從地接道:“好好好,那我去買菜,您歇著啊。”
好不容易從母親的責問中脫身,季長生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他有些頭疼,沒想到母親會這麼反對他和盛夏交往。
主臥的門悄悄開了。盛夏難得看到季長生發呆的模樣,有些想笑,嘴角提到一半又落了下去:“你和阿姨吵起來了?”
“是啊,想不到我也會遇到婆媳問題。”季長生沒有隱瞞,笑著牽起了她的手,打趣道,“你會不會好奇,你和我媽同時落水我會救誰?”
盛夏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嬌嗔道:“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她知道季母不喜歡自己。換成哪個媽媽都不會喜歡這樣的兒媳婦吧,沒爹沒媽,還有案底,以前留下的印象也不好,哪有資格得到季長生這樣好的人。
“別擔心,有我在呢。”季長生怎麼會不知道她的心思,他揉了揉她的頭發輕笑道,“走吧,我們去買菜,晚上在家吃飯。”
“可是我們倆都不會做飯啊。”
“有我媽在,哪裏輪得到我們動手。”
這頓飯吃得並不愉快。季母心疼兒子,包攬了家務,但這並不等於她能接納盛夏的笨手笨腳,盡管有季長生從中調和,季母的不滿還是掛在了臉上。到了睡覺的時候,房間分配問題則引發了新的矛盾,盛夏和季母分別睡一間房,季長生就隻能窩在沙發上了。這寒冬臘月的,季母當然不願意委屈兒子。
“長生,你還要上班呢,趕緊去房間裏睡吧,睡在沙發上著涼了怎麼辦?”她不由分說地推開了兩人,利落地將被子鋪在沙發上,念叨道,“你們年輕人多災多病的,我這把老骨頭沒那麼講究。”
季長生當然不肯:“媽,要不您和盛夏睡一晚吧。”
季母手上的動作並沒有停。
眼看著局麵僵了,盛夏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一把奪過那床被子,不由分說地坐在沙發上:“阿姨年紀大了,小季哥哥要上班,還是我睡沙發吧。”
“夏夏。”季長生皺起了眉頭。
盛夏暗暗遞給他一個哀求的眼神,再爭執下去大家都沒法睡了,就讓她在未來婆婆麵前表現一下吧。
季長生略略思索,妥協地點了點頭,對母親說道:“就這麼定了,媽,您睡我的房間吧。”
盛夏有些詫異,明明她的房間更好一些,他怎麼不讓阿姨睡這間呢?等季長生安置好季母,從小房間走過來,她忍不住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那間房的床太小了,睡不下兩個人。”季長生微微一笑,俯身看著她。
盛夏眨了眨眼睛:“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怎麼能讓你睡沙發呢?”季長生連同被子將她一把抱起來,“幸好當初這張床買得夠大。”
盛夏險些尖叫起來,想到一牆之隔的季母,她生生憋了下去。等她回過神時,整個人已經躺在了大房間的床上。她慌忙拉過被子,將自己從頭到腳罩了個嚴嚴實實。
“你……你真的要跟我睡一起啊?”盛夏將被子稍稍扯下,露出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想看他,又不敢看他,目光到處亂瞟。
季長生覺得這樣的她格外可愛,忍不住伸手在她鼻子上捏了捏,一本正經地逗她:“是真的,所以你要把持住,不要對我動手動腳。”
盛夏的臉漲得通紅,連說話都結巴了:“我……我才不會呢,誰要對你動手動腳啊。”
季長生已經拿出了另外一床被子,在她身邊躺下,兩人之間其實還隔著一定距離。盛夏這才反應過來他是故意逗自己,心裏的緊張和害羞也消散了不少。她嘀咕道:“小季哥哥,你以前不會惡作劇的,現在越來越壞了。”
季長生微微一愣,隨即笑了起來。他自己也覺得奇怪,在和盛夏交往之前,他不知道自己還有這樣柔軟的一麵,除了沉穩、聰明和上進,原來他也會對她露出溫柔、細致和孩子氣的一麵。
“你不喜歡嗎?”他往盛夏的方向挪了挪,低聲道,“你隻喜歡以前的我?”
盛夏覺得自己的心跳有點兒不受控製了。他離得那麼近,他的呼吸就像一陣風,拂過她的耳朵和發梢;他說的每個字好像是活的,偷偷鑽進了她心裏,撩撥得她癢癢的。
她不吭聲,偷偷往被子裏鑽。
季長生低低地笑,伸手扯開她的被子,打趣道:“難道不是你偷了我錢包裏的照片?那可是證據。”
“什麼證據?”盛夏傻眼了。
她呆呆的樣子真是迷人,他忍不住探身啄了啄她的唇,呢喃道:“你喜歡我的證據。夏夏,你說,你是不是以前就覬覦我?”
盛夏已經無力再回答他,她整個人都融化在他熱烈的吻裏,思考和理智都化作灰燼。她的手不自覺地繞上他的頸脖。這無異於某種鼓勵,季長生眸色一暗,纏綿的吻漸漸往下移。
當季長生突然停下來時,盛夏還有些茫然,那張巴掌大的臉已經紅透了,混合著天真和嫵媚,讓人挪不開目光。他再次吻上她的唇,這次卻是淺嚐輒止,很快放開了她。
“睡吧。”他拉起被子,將她裹得嚴嚴實實,然後抱在懷裏。
盛夏漸漸恢複了清明,她有些難為情,又有些甜蜜,小季哥哥是真的喜歡她吧。她悄悄抬起頭,格外想看看季長生此刻的樣子。
“別動。”她的小動作讓季長生更加難熬,他苦笑著,狠狠地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還想不想睡了?”
他幽深的眼睛裏好像燃燒著一團火,落在她身上,帶著熱意,盛夏立刻乖乖地閉上了眼睛。
季長生心裏柔軟得不可思議,他在盛夏的發頂落下一個吻,對著滿室黑暗,無聲地彎起了嘴角:晚安,我的夏夏。
此時,客廳的燈卻亮了。季母看著空蕩蕩的沙發,臉上露出一絲不滿和擔憂。她看著那扇緊閉的臥室門,想了又想,暗暗做了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