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母一直有頭疼的老毛病,這次來A市主要是想去大醫院看看,結果碰上這糟心的事,她索性兩眼一閉,假裝病重。
季長生連忙把老太太送到醫院做各種檢查,結果顯示沒什麼大問題。但老太太就是嚷嚷著不舒服,頭疼胸悶沒食欲。他沒辦法,老老實實辦了住院手續。但這住了院就得有人照顧,季長生醫院、公司兩頭跑,忙得焦頭爛額。
盛夏往醫院跑得也勤,但季母並不搭理,她端茶、倒水、送飯,十分勤懇,老太太卻憋著氣,一整天不和她說一句話。
盛夏倒沒有抱怨,但季長生怎麼會察覺不到,他既心疼又無奈,一時左右為難。
對於他從春風蕩漾到愁眉苦臉的轉變,小四幸災樂禍之餘,也興致勃勃地打聽了一番,他拍著胸脯保證道:“阿姨這是非暴力不合作呢,看我出馬,我幫你說服她。”
下班後,小四跟著季長生到了醫院,他還煞有介事地提了個果籃。季母對兒子的這個室友並不陌生,顯得格外高興,拉著他的手說個不停。
季長生的目光在病房裏轉了一圈,案幾上放著熟悉的保溫盒,碗裏的雞湯冒著熱氣,碟子裏還有削了一半皮的蘋果,盛夏卻不見人影。
“媽,夏夏呢?”外麵的雪還沒停,他有點兒擔心。
“接了個電話就出去了。”季母瞥了他一眼,“你讓她以後別來了,我看著心煩。”
季長生擰緊了眉頭,不悅地說道:“媽,您怎麼能這樣呢?夏夏她多擔心您啊,天天在這兒照顧著,您就不能念著她的好?”
“我不要她照顧。”季母硬邦邦地甩出這麼一句話。或許婆婆天生對媳婦是有敵意的,看著季長生千方百計維護盛夏,她憋了一肚子氣。
季長生臉色微變,剛要說話,小四連忙推了他一把,嘻嘻哈哈地岔開了話題:“老大,你去洗點兒水果吧,阿姨不是喜歡吃葡萄嗎?我買了很多。”他一邊說,一邊使眼色。
季長生無奈,拎著果籃出了門。
走廊裏空蕩蕩的,冬天的醫院似乎格外冷,那片鋪天蓋地的白色看著像厚厚的雪。季長生歎了口氣,拿出手機給盛夏打電話。
“小季哥哥……你下班了?”盛夏的聲音斷斷續續,混合著呼呼的風聲。
季長生皺起了眉頭,追問道:“你在哪兒?”
“我在家。”她頓了頓,“你回來吃飯嗎?”
“我在醫院照顧媽呢。你好好在家待著,外麵冷,小心感冒了。”季長生想到那碗還冒著熱氣的雞湯,心不知道怎麼揪了起來。
盛夏乖巧地應了,很快掛了電話。
或許她是在醫院受了委屈,不想讓自己知道?或許她是有事要瞞著他,起因就是那個不知名的電話?不管是哪種情況,季長生都覺得難受,為那個拙劣的謊言,也為自己的無能為力。
他在走廊上坐了很久,腳下大大小小躺了好幾隻煙蒂。直到經過的護士出聲阻止,他才回過神,拎著原封不動的果籃回了病房。
小四和季母聊了半天,看他進了門,詫異地問道:“你這半天都幹嗎去了?水果呢,怎麼還沒洗啊?”
“醫院停水了。”季長生隨口扯了個謊。
他坐在病床前,身上那股煙味有些重。季母不快地瞪了他一眼:“你又抽煙了?”
季長生苦笑,告饒道:“就抽了一根。這不工作太忙了嘛,有點兒心煩。”
季母當然不相信他的說辭,但他滿臉的疲倦騙不了人。想到小四剛才說的那番話,她又有點兒心軟了,懷疑是不是自己將兒子逼得太狠。
“你快回去休息吧,我這沒什麼事。”她在心裏歎氣,催促著季長生離開。
季長生心裏記掛著盛夏,卻又放不下母親,猶豫著說道:“您晚上一個人在醫院,我不放心。”
“還有那麼多醫生和護士呢,擔心啥?我有沒有病,你不清楚啊?我能吃能睡,手腳利落著呢。”季母沒好氣地看著他,第一次把話挑明了,“我就是心裏不痛快。”
季長生抹了一把臉,既好氣又好笑。為了陪夜,盛夏一連跟學校請了好幾天假,敢情老太太就是瞎折騰呢。
“好了好了,阿姨這都是為了你好啊!”小四藍過季長生的肩膀,推搡著他往門外,“走走走,你還沒吃飯吧?阿姨,您好好歇著,我明天再過來看您啊。”
他好說歹說地拉著季長生離開了,出了門,自然又是一番耳提麵命:“你瞎激動什麼呀,我的思想工作都白做了。”
“你跟我媽說什麼了?”季長生懷疑地看著他。
小四笑而不語。他把季長生和吳培潔的事添油加醋地告訴了老太太,在他巧舌如簧的描述裏,吳培潔就是一個學曆好、相貌好、家世好的心機女,勾搭上季長生之後,又一腳踹了他,還不忘撈一筆,而季長生自然是一個受了情傷的可憐人。
“有了對比就有傷害,盛夏雖然個人條件差一點兒,但她對你好啊,你看她對老太太多上心。”小四自鳴得意,“娶妻娶賢,你這兩天再裝個病,讓老太太看看盛夏對你的真心,她會明白的。”
季長生並不覺得這個方法管用,他連白眼都懶得給,一個人徑直上了車:“我回家了,你自己打車吧。”
“哎,你有沒有點兒人性?喂,你認真的啊!車費報銷嗎?”
季長生第一時間趕回了公寓,開了門,滿室黑暗。冬天的夜晚來得早,路燈已經亮了,樓上樓下不時傳來腳步聲,還有隱隱約約的飯菜香,這會兒正是吃晚飯的時候。
他沒有開燈,一個人在沙發上坐了許久。
外麵的風聲漸漸大了,卷著零星的雪花,偶爾撲在路人臉上,又冷又涼。
盛夏推開車門,一股風冷不防地鑽進脖子,她立刻打了個哆嗦。
“夏夏。”高淼連忙從另一邊車門繞過來,撐開了一把傘,“我送你上去吧。”
盛夏搖了搖頭,低聲道:“今天謝謝你了。”
她的眼睛又紅又腫,臉色蒼白,一頭短發被風吹得亂蓬蓬的,看起來有些糟糕。
高淼下意識地走近了,笨拙地安慰道:“你別傷心了,我會繼續幫你打聽的。”
盛夏心裏亂糟糟的,點了點頭:“你回去吧。”
她失魂落魄地上了樓,一路上強忍著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她胡亂地擦著,進了門,連燈也沒開,滑坐在地上,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
“我怎麼知道你媽去哪兒了?她連你這個女兒都不要,難道會要我這個姘頭?”
“我們早掰了,我接近她就是為了錢。”
“你恨我有什麼用?你爸的公司本來就有財務問題,他半死不活地躺在醫院,我當然要趁機撈一筆。” ……
那些惡毒的話就像大冬天的冰激淩,吃下去讓人一肚子寒意。盛夏越想越傷心,緊緊攥住了拳頭。她一想到那個斯文敗類的臉,心裏就覺得作嘔,她不敢想象媽媽就是為了這樣一個人拋家棄女。
季長生在第一時間開了燈,盛夏一驚,猛然抬起頭,滿臉的淚痕暴露在燈光下。
“小季哥哥,你怎麼回來了?”她愣愣地看著他,連眼淚都忘了擦。
季長生快步走過去,一把將她拉進懷裏。他反複摩挲著她冰冷的臉,低聲道:“你去哪兒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整個人都是冷的,不受控製地顫抖,在他溫熱的胸膛裏,才一點點活過來,那些委屈、傷心和難過一下子成倍增長,連她都驚訝自己的矯情。
盛夏攥著他胸前的衣襟,小聲地抽泣道:“我去監獄看了他,他就是媽媽的那個情人。”
她說得斷斷續續,季長生卻聽明白了。原來高淼從父母那裏打聽到了消息,盛氏集團那個攜款潛逃的經理落網了,而傳言和他一起私奔的盛母卻不知所蹤。
“都快兩年了,她肯定聽說了我和爸爸出事的消息,她從來沒有來找過我。”盛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有薑然幫忙打聽,季長生當然早就知道這些,他一直瞞著,就是擔心盛夏難過。盛母明明和情人拆夥了,但她遲遲不露麵,顯然是不打算管這個女兒了。
“你還有我呢。”季長生溫柔地哄著她,心裏既責怪自己大意,又惱恨高淼多事。
“我才不要理她,我再也不想聽她的任何消息。”盛夏緊緊地抱著他,抽噎著說,“我不是故意要哭的,就是沒忍住。”
她嘴上說得滿不在乎,季長生怎麼會不知道她的難過呢。她一向責怪自己驕縱任性,一事無成,現在季母又對她百般挑剔,她這時候得知親生母親不聞不問的態度,心裏該有多傷心。
“夏夏,別人都不知道你的好,但我知道。”季長生低低地歎了一口氣,耐心地吻去她的眼淚,“你有我就夠了。”
她哭過的眼睛泛著一層粉色,楚楚可憐,他輕輕地吻了上去,溫柔細膩。
原本隻是一個安慰的吻,漸漸地卻變了意味,他的憐惜和疼愛織成了一張柔軟的網,緊密地包裹著她。盛夏順從地抱緊了他,從他溫厚的懷裏跌落到寬寬的床上。
“夏夏。”他低聲叫她,有輕淺的喜悅,亦有不知所措的羞赧。
她伸出手,十指穿過他細密的頭發。季長生輕輕地笑,低下頭,火熱的吻落下去……
房間裏的空氣燃燒了起來,那些眼淚和焦慮化作灰燼。
盛夏是被餓醒的。她昨天急著去醫院,連晚飯也沒吃,後來被高淼叫走,光顧著傷心了,這會兒她的肚子早就抗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