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轉暖,冰雪消融,再過不久就要到上巳節,屆時雲表妹可會去曲江踏青?”
“上巳節在三月三,那時……我沒準已經回隴西了吧。”
崔儀一霎怔忪,眉頭擰起,“你要回隴西?”
雲黛心頭內疚,不敢去看他那赤誠的臉龐,略略垂下眼睛,勉力維持著臉上的笑,“來長安遊玩一趟,總會有歸去的一日。”
見崔儀神色複雜默不作聲,雲黛於心不忍,放輕了嗓音,“此次來長安有幸結識儀表兄,日後你若有機會來隴西……”
還不等她把話說完,謝伯縉大步走了過來,神色自若,“妹妹與崔家表兄聊什麼呢。”
雲黛和崔儀皆是一愣。
謝伯縉很是自然地將雲黛拉到身後,“方才妹妹不是說肚子餓了麼,快上樓點菜吧。”又客氣與崔儀道,“崔家表兄自便,我們先回雅間。改日再敘。”
雲黛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朝崔儀福了福身子,往二樓走去。
崔儀望著那兩人的背影,一開始還能瞧見那嬌小的丁香色身影,沒走兩步,謝伯縉頎長的身影就將那身影擋了個嚴嚴實實,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卻叫人心底無端泛起一陣愁緒。
怎麼好端端地突然要回隴西了?在這之前他半點消息都沒聽母親說過,明明元宵節時,她還收下了他贈的如意墜兒,笑容嫣然地係在腰間……
崔佑那邊接到了妻舅,進門見到自家兄長還怔怔站在原地,抬手去拍他的肩,“大哥怎麼不進雅間坐著?杵在這作甚。”
“沒什麼。”崔儀堪堪回過神來,暫時斂下憂愁,轉身招待客人。
另一邊,雲黛與謝伯縉一前一後走著。
驀得,男人的聲音在背後低低響起,“妹妹舍不得崔儀?”
“不是舍不得,隻是心中有愧罷了。”雲黛盯著足尖繡的迎春花,淡淡道,“他是個好人,是位君子,原是我配不上他。”
在這之前,她是真心實意想與崔儀定親的,隻是世事無常,誰知道竟會演變成這樣——她與自家兄長暗中勾搭,哪裏還好去禍害旁人。
好在兩家也隻是口頭有意,並未對外宣揚,也算及時止損,不然她又欠了崔儀許久。
謝伯縉聽到她這自損的話,眉心微皺,一時分不清她是在貶低她自己,還是連帶他一起罵了。
“你有何配不上他。”他沉下語調,“你當他是什麼好歸宿,平白無故有什麼克妻之名,也是做了陰損事的報應。”
雲黛腳步停下,扭頭看他,等他說下去。
謝伯縉單手背在身後,嘴角輕扯,“是樁極隱秘的陳年舊事,昔年崔儀那個未婚妻快要進門,他院裏一通房丫頭卻有了身孕。正妻尚未進門,怎好讓庶子女誕生。這原也不是什麼大事,少年人貪歡一時紕漏,一碗墮胎藥賜下去便是。偏崔儀是個心慈手軟的,嗯,像妹妹說的,是個好人——”
雲黛聽出他話中的嘲諷,也不接話,隻聽他繼續說,“那通房苦苦哀求,他念著幾分情誼,將人送到外頭養胎。那時崔夫人回娘家並不知此事,等回來後那通房肚子也大了,為了給未婚妻家一個交代,崔夫人還是強行叫那通房落了胎……胎大了,要落下艱難且凶險,那通房大出血沒撐過去,臨死前留下一道詛咒,倒也不咒崔儀,而是咒與崔家結親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