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睡未睡之際,她隱約聽到一陣噠噠亂響的馬蹄聲。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微轉,她仔細聽著,試圖分辨是自己的錯覺,還是風雪的淒厲呼嘯聲。

直到那馬蹄聲愈發近了,外頭也響起了一陣淩亂的尖叫呼喊聲,有突厥語,有烏孫話。

紗君也驚醒了,小臉煞白地看向雲黛,“姑娘,外頭是怎麼了?”

雲黛秀眉輕蹙,朝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側身將車窗打開,掀起厚厚的氈簾一角,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往外看。

原來不知不覺中外頭的天色已經偏暗了,在灰暗的天光和白茫茫大雪中,一隊黑甲鐵騎仿若天神從天而降。

他們手握刀槍斧戟,與突厥迎親隊伍廝殺,鮮血在空氣中化作一道曲線灑在潔白的雪地,又很快被落雪給遮掩住。

鮮血、殘肢、斷臂、可怖的死狀……

她瞳孔睜大,沙場廝殺如一場傀儡戲,在她眼前生動而殘忍的上演,原來殺人真的不過頭點地,手臂那麼一揮,一個活人轉瞬就成了一具死屍。

雲黛胃裏翻湧,幾欲作嘔——

“姑娘,您怎麼了?”紗君擔憂的撲上前來。

雲黛唰一下將氈簾放下,伸手將小丫頭推回去,眸光輕顫道,“我沒事,你別往外看,好好坐著。”

紗君見她神色嚴肅,乖乖地坐回去,小心翼翼問道,“姑娘,外麵是打起來了嗎?是不是咱們大淵的援兵來了?”

聞言,雲黛暗淡的黑眸驀地迸出一絲光芒。

外頭那隊黑甲鐵騎,好似正是謝伯縉與她提過的北庭軍的裝束。

大淵的援兵來了!?

一時間,那殺人場麵帶來的惡心感也被喜悅給衝淡了,仿佛厚重烏雲裏總算照進了一縷明亮的陽光。

她深吸了一口氣,打算鼓起勇氣再往外看一眼,確認一番。

指尖才碰上氈簾,便聽到“砰”一聲,馬車猛地晃動起來,她和紗君都不受控製地往一邊倒去。

還沒等她們反應過來,車外又傳來一陣馬的嘶鳴,馬車迅速朝前而去。

“姑娘,姑娘!”紗君驚叫,手忙腳亂去扶雲黛。

外頭的馬大抵是受了驚,瘋一般地亂跑,車廂劇烈晃動著,桌幾、香爐、茶盞、毛毯皆摔得一塌糊塗。

就在主仆倆麵色煞白,驚慌不已時,又一道響亮的“轟”聲,整個車廂朝前栽去。

“啊!!”

雲黛因著慣性朝前撲去,她趕緊護住腦袋,身子撞向車門,還沒等她緩過神,車門不受力被撞開,她繼續朝前跌去——

“啪”一下,頭朝地,直接撲進了雪地裏。

冰雪緊貼著臉頰,寒意直衝腦門,雲黛整個人都摔懵了。

等反應過來,不等她掙紮著從雪裏起身,一雙結實有力的手穿過她的胳膊,徑直將她給提了起來。

雲黛就這般,頭發、眉毛、眼睫、臉頰上沾著潔白冰雪,狼狽又迷茫的,對上了一雙闃黑深邃的眼。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不見,廝殺聲、風雪聲也都變得靜謐,在這廣袤銀白的天地間,她與他久久對視著。

仿若隔世,滄海桑田,他們在彼此的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