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這桃紅柳綠春光融融的好日子,謝伯縉向皇帝請辭禁軍統領之職,欲回北庭戍邊。
“邊關苦寒,隋公年邁,每年隆冬腿腳都濕冷疼痛,他已戍邊十八載,也該回長安頤養天年了。”
皇帝放下那盛滿清冽甜醅的琥珀荷葉杯,濃眉皺起,麵有不虞,“你明知邊關苦寒,卻還要往那邊去?隋公年邁病弱,朕自會派人去接任他的職位,也不必非得派你去那吃苦受罪。”
謝伯縉早猜到陛下會這般回應,不慌不忙出聲道,“陛下待臣關愛之意,臣感激不盡。可臣一介武將,年紀尚輕,正是為陛下江山效力之際,怎可覥顏待在長安貪圖享樂。”
皇帝知道他的意思,卻還是不樂意,板著張俊逸的臉龐,嗓音低沉,“朕同父異母的兄弟雖不少,可能說話交心的卻一個沒有。恒之,朕身旁隻有你了,你若去了北庭,日後朕尋何人下棋喝酒,談天說地?”
謝伯縉斂眸,躬身道,“陛下登基近兩年,政局穩定,天下安寧,臣留在長安能為陛下做的並不多,倒是臣的二弟蘊之,他聰明識達,善建嘉謀,實乃王之佐才也。陛下若不介意,或可召蘊之為伴。”
皇帝聞言哼笑,“你這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
謝伯縉道,“舉賢不避親,若蘊之是個無能之輩,臣也沒臉朝陛下開舉薦之口。”
“好了,你家二郎的才能朕清楚。他也是個傲氣有誌向的,當初廢黜你世子之位,按長幼次序說,這世子位該落在他的頭上,可他卻請辭讓給了你家三郎,說是他自個兒能憑本事封侯拜相,不必承襲這蔭庇的爵位。嘖,這口氣可真是不小。”皇帝輕笑道。
“年輕人大都如朝陽旭日,壯誌滿懷。”
“你這話說的,好似你我有多老般。”皇帝擺擺手,從長桌前起身,負手走到高樓欄杆旁,眺望著那淺淡深綠的曲江春色。
謝伯縉走到他身旁站定,也看向遠處,隻見連綿山巒下,浩渺曲池旁,搭著大大小小春遊的氈帳,男女老少們或放紙鳶,或踏歌,或賞春,一派寧靜祥和,太平盛世的景象。
彼此靜了許久,皇帝才再次出聲,“恒之,你真的決定回北庭?”
謝伯縉低低嗯了一聲,又道,“內子也一直想回北庭,去烏孫的舅家看看。”
皇帝斜了他一眼,“你這重色輕友的家夥。”
謝伯縉不以為意扯了扯唇,卻也聽出陛下這句話的言下之意便是肯放他走了,心下隨之稍定。
兩人又閑聊一陣,謝伯縉先行告退。
臨走前,皇帝黑眸凝視著他,語重心長道,“朕放你去北庭可以,但朕隨時都有可能召你回來,屆時你可不得推辭。”
謝伯縉拱手拜道,“臣遵命。”
皇帝深深看他一眼,心底驀得湧上一股惆悵,偏過頭道,“罷了,你退下吧。”
謝伯縉頷首,“是。”
走了兩步,他的腳步忽然停下,轉身看向那道倚在欄邊的清冷身影,抿了抿唇,雖知提起這事可能會惹得皇帝不悅,但還是開了口,“陛下,你也該放下往事,為天下百姓立一位國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