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令懷莞爾一笑:“嗯,表妹可真厲害,我初學行書,進度尚不及你,也是練了兩個月,才換了毫筆。”
沒說的是,他那時才五歲大,便是已經每日泡藥浴,紮馬步,練些把式,打熬筋骨,可身骨還是嫩了一些。
而且他那時換的也不是五紫五羊,而是六羊四紫。
但書法,是年歲越小,進境越大,年歲越大,提升的空間越小,虞幼窈起步晚,可進步比大部分人還要快上許多,也是她自己勤奮所致。
想到這些,周令懷難免就想到了,小姑娘初學練字,還差點氣哭了,最後他提出要每日過來教導她練字,她還不情願。
當時那左顧右盼,推三阻四的表情,實在是有趣極了。
便是他也沒忍住,順著她的話兒,逗了她一回。
最後,瞧著小姑娘可憐巴巴,耷拉著小腦袋,焉兒嗒嗒地勉強應下,心裏也難免覺得好笑。
那時候,他可沒想到,這個小姑娘短短時候,進步就這樣大,幾個月都快趕上旁人兩三年的苦功。
叫表哥一誇,虞幼窈就飄了,哪兒還能想到這些,高高興興地問:“表哥,五紫五羊的毫筆,是葉女先生送我的生辰禮,我覺得好,寫出來的字兒也不同一般,表哥快瞧一瞧,我是不是又有進步了?”
“運筆沉著,不見虛浮,可見表妹已經掌握了行書之精髓,行字大小相兼,收放結合,又疏密得體,濃淡相宜,比及昨兒那幅字,又多了幾分內斂。”周令懷讚了幾句,又瞧了一眼掛在筆架上,最顯眼的那支竹管筆。
這次是紫竹。
淡淡的灰紫色,上頭點點斑淚,葉女先生就著斑紋,雕了極簡的蘭草紋,宛如畫龍點睛,整支筆都透了高雅。
他記得,頭兩天這個位置上掛的毫筆,還是他從前使過了,後來送給虞幼窈的那支玉管筆。
而現在那支筆——
周令懷目光微凝,就瞧了被虞幼窈擱到筆架邊上的七紫三羊。
無端就覺得,葉女先生送的這支筆有些晃眼。
但是,他卻是沒得自己使過的五紫五羊送給虞幼窈,他當時使的是六羊四紫,要更軟一些,虞幼窈也吃不住。
他想看小姑娘,手握著他從前握過的筆,用他從前寫過的筆寫字。
如此,怕是不能了。
周令懷有些遺憾,早知道當年,就不會為了跟他老子對著幹,換了更軟的筆,自個吃了一番苦頭不說,最後也沒氣到他老子。
他可記得,當時拿了叫先生誇讚寫得好的字,去尋了他老子。
他老子拿著紙,逐字地看,末了還用力拍了他的肩膀,“哈哈”大笑:“果然不愧是老子的種,這聰明勁,盡隨了老子我去,五六歲大點,就已經會用軟毫了,講出去,老子臉上可有光了,”然後,他老子還得意又拍了他肩膀:“你可真給你老子我長臉。”
當年他在京裏頭,因為不喜歡讀書,字也寫得不好,每回都叫國子監的老爺打手心,可沒少被人明著笑話。
誰要給你長臉了?瞧一瞧你兒子寫的字兒都比你這個做老子的強,看你有沒有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