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事情發生後的第二日,這姑娘頂著旁人指指點點的目光,背著幼弟,推著輛破舊的木板車,照舊來到書院門口賣吃食。

那樣一個折膠墮指的大寒天,她凍得臉蛋都發了紅,可看人的目光卻很亮,又倔強又明亮,像一隻受了傷還不忘朝著四周齜牙的小獸。

齊昌林那會是書院裏讀書最好的童生,書院本就包了他的食宿,每日都有熱氣騰騰的新鮮吃食,一日三頓,頓頓不落。

可那日也不知為何,他鬼使神差地拿上錢袋,出了書院,走到對街去,指了指她車上竹籠裏一個綠油油的吃食,笑吟吟地與她說了平生第一句話:“虞大娘子,這是何物?”

因著讀書好,又生得不錯,且自小吃百家飯長大練就了一張會說話的嘴,齊昌林在他們那小地方還挺受小娘子喜歡。

原以為眼前這位姑娘好歹會給他一個笑臉,卻不想她隻是冷冰冰地望他一眼,掂了掂背上的弟弟,語氣冷淡地與他說了平生第一句話:“八珍飯,一個銅板兩個。”

齊昌林至今都還記得她看自己的那個眼神,似乎是在同他說,你敢罵我試試?

他也是後來才得知,就在他拿著錢袋從書院出來時,阿秀被幾個書院裏的童生指著鼻子罵不孝,若不是她拿出把刀子,那些人還想要掀了她的攤子。

而偏偏就是那時她看他的那一眼,讓他記住了她。

說來她也不是銀月巷生得最好的姑娘,模樣隻能算清秀,性子潑辣,嘴皮子還特能罵人,可就是這麼個人,叫他徹徹底底入了心。

亮堂堂的屋子裏,齊昌林握著張濕帕子,笑著笑著就沉默了。

他知曉的,阿秀不管去到哪兒,都能過得很好。她就是那生在野外的花,身上始終有一股蓬勃的倔強勁兒,從來都不畏風雨。

一直以來過得不好的人,是坐於高堂廟宇之上的他。

齊安見他沉默,也不吭聲。

夏日漆黑的夜,連風都是暖的。可這屋子,卻偏偏生了涼。

良久,齊昌林啞聲道:“她可同你說了她為何要回來盛京?”

齊安搖頭,眼睛又酸又澀,可到底是忍住了淚,道:“夫人急著回去那酒肆,沒同小的多說。”

齊昌林揉了揉眉心,歎息道:“也罷,你問了她也不會說。等過段日子,我親自上門去見她。”

“大人!”齊安上前一步,語氣難掩激動,道:“夫人回來盛京,除了為了大人,還能因為什麼?您,不若,不若接夫人回來罷?反正那些小妾,您從來都沒碰過!”

齊昌林自哂一笑:“她若是回來,必定不是為了我。”

他太了解她了,從他說出了那番話,逼著她同他和離後,他們就再也不可能了。

況且,如今的盛京很快又要不太平了。

淩叡野心勃勃,一個首輔之位早就滿足不了他。可宮裏的王貴妃,早就不是從前那位對淩叡言聽計從的王貴妃。

淩叡嚐到了權力帶來的甜頭,王貴妃亦然。

執掌鳳印多年,又生下了宮裏唯一的皇子,王鸞怎麼可能會甘心一輩子做一顆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