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也開始加入想象理想世界的大隊,用美好的希望來麻痹自己。

因為,她不是杉曉瑟。

不是那個在江市山上被紀知顏撿回來的杉曉瑟。

她甚至好像都不屬於這個世界,此前幾個月的光景好像是她從哪裏偷來的不屬於她的記憶。

醒來的那一瞬間,看到過的高樓成了陌生,閃爍的霓虹燈變得生疏,就連每天坐的車也恍若是天外來物,現世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無法接受的事物。

屋頂的榫卯,金絲楠木的橫梁,門前刺上了花的燈籠,裝在玉杯裏泛著熱氣的龍井茶,才是屬於她的記憶。

她來自千年以前,她叫雲曉。

她的父親叫雲拾業,她的母親叫宋蘭英,爺爺叫雲佩廉,一輩子當的最大的官是縣令,最後也是在平場的縣衙裏駕鶴西去。

不過她爺爺的官雖然不大,但是最後有百姓因為他的離去而哭倒在路邊,有人為他寫了小傳,隻不過沒被正經史書記載下來。

她是陳郡陽彙人,母親是陽彙一家打鐵鋪鋪主的女兒,聽說最開始和她父親相識是因為她父親年少時曾做過大俠夢,常去打鐵鋪做些小兵器。

有一次她母親去給她外祖送飯,和來取成品的她父親撞了肩膀,剛冷好的小彎刀掉到地上,響聲清脆。

她父親怒氣湧上心頭,卻在看到她母親的瞬間裏呆愣住,甚至連地上的小彎刀都沒管,徑直轉背衝出了打鐵鋪。

尚且單薄的背影有些慌張,他被追上給彎刀的時候視線未曾有一瞬間落到麵前的女子身上,生怕腦子裏的聖賢窺見他的心思。

殊不知耳邊的燒紅雲霞早以讓女子笑開了花。

後來他棄了俠客夢,拾了聖賢書,登科後拒了皇帝欲賜婚的念頭,還鄉用八抬大轎娶了當時撞掉他彎刀的人。

兩人赴京,在京城榮華煙雲裏育了一女,取名為曉,意為明智。

她在京城裏長大,十五的廟會煙火她從未錯過,端午賽龍舟時她總叫得最大聲,每一次放燈祈福的時候她總要把小小的紙條寫滿,恨不得替身邊每一個人都求得個祥瑞。

她自小便被人說粉雕玉琢,是天神娘娘賜給人間的寶物。

她父親的官越做越大,從最初的翰林到了淩駕於萬人之上的吏部尚書,但他每天照樣給她母親端茶倒水,添燭扇風,恍若她母親才是一家之主。

在她癱在母親懷裏塞蜜餞時,她會放了思緒去想未來的夫婿是何等模樣。

及笄那天,她問母親自己什麼時候嫁人,她母親愣了愣,隻抬手刮了她的鼻子,說等她十六再說。

她知道,母親舍不得把她嫁出去,她便也不再去想,畢竟留在家中侍奉父母總比嫁去別人家裏受苦強。

日子照樣過,她每天還是遊手好閑的模樣,不讀書也不學女紅,最多興致來了提起畫筆在紙上隨意落下幾筆,她未曾拿給別人看,因此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等水平。

一年時間算不得長,她過完了自己的十六歲生辰,但她和父母三人誰也不去提嫁娶之事,生怕提了一句她就會消失的模樣。

仲春時蘇丞相大壽,她父親攜了她去赴宴,她母親不巧染了風寒,隻在她臨出門時叮囑她別在別人府中亂跑。

她乖巧應下,神思卻早已雲遊天外。

蘇丞相來自簪纓世家,洛河蘇氏自吳宋開國以來便繁榮,有從龍之功,武將文臣層出不窮,世家氣韻讓她踏入蘇府的門後便不自覺身姿端正起來。

男女分席,她父親一步三回頭地去了男賓席,留她一個人和同齡的娘子們混在一起。

她人緣向來好,一露麵便被人拉著說話。

話語嘈雜間有個名字屢次出現,她凝了心思去聽,最後也沒聽出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