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看得入迷,門外傳來一聲嬌哼。王宣之抬頭望去,卻隻見到窗外青山綠水。
自嘲搖了搖頭,繼續看起書來。
又過了良久,學堂裏陸續有人進來,大多人進來時,看到王宣之低頭垂目在那看書,都會發出低沉的驚疑聲。
隨即學堂中,四下裏便會有低聲的議論響起,王宣之自然可以聽見,因為不少人的聲音並未刻意壓低,聽了一會,王宣之隻得自嘲一笑,心道,“有道是人言可畏,昨夜自己在群芳院裏一擲十萬,現在紈絝之名算是徹底坐實了。”
那些士族子弟的話很難聽,相對來說寒門士子裏對此事就冷淡許多,大多在知曉此事之後付諸一笑罷了,並未過多的去關注此事。
王宣之翻了一頁書,繼續看了起來。
魏廣同孔文一起住在剡縣,此時聯袂而來,一入課堂,便覺不對,平日溫文爾雅的孔文也是蹩起眉頭,十分不悅。
魏廣的學案在王宣之左手邊,臉色鐵青的魏廣聽著周遭同窗的議論聲,強壓怒火坐了下來,此時那幫子同窗指指點點,顯然將魏、孔二人也說了進去。
魏廣朝王宣之看去,厄,差點沒給氣哭了,所有人都在議論咱三人,子恒你倒好,優哉遊哉在那裏看書。
一把奪過那本書,定睛一瞧,是蜀人陳壽所著的《三國誌》,奇道:“子恒何時看起史書來了?”
王宣之也不惱,自魏廣手中抽回那本書,“昨夜難以入睡,便找了這本書來看看。子通想看麼?”
王宣之書房內藏書甚豐,但是那些儒玄經典,王宣之是半點興趣也無,找了半天,就覺得這本《三國誌》還有點意思。前世裏隻看過三國演義,如今看看寫實版本的史書也是不錯的消遣。
魏廣哪裏會有興趣,一大早來書院本就興趣缺缺,進門伊始又聽犬吠,哪裏會有什麼好心情。
正待說些什麼,不料門外木屐聲響起,範寧寬袍闊袖邁步而入,學堂之上頓時希聲,眾皆唯唯。
王宣之抬頭打量堂上之人,四十歲左右的年紀,滿頭黑發梳得極為精神,以一個檀木道冠束攏,四方臉,眉眼之間透著一股嚴苛的味道。
範寧的聲音不大,用的是彼時江左盛行的洛陽正腔,今日上午講的是其精研最深的《穀梁》,對此王宣之耐著性子聽了小半個時辰,便再也聽不下去了,反正自己座位也是靠後,幹脆縮在一角,拿了一管硬毫在紙上塗鴉。
一旁魏廣側目瞧了半天,探身過來,低聲問道:“子恒所畫何物?”
“子通將有口福,此乃釀酒提純之法?”
見到魏廣眼睛發亮,王宣之低聲解釋道:“我們往常所飲黍酒,味寡淡且渾濁,我今日一早想到一法,可以改進酒水。”
“紙上所畫便是提純之法麼?”魏廣提到酒便來了精神,連帶著嗓門都大了許多,範先生堂上講課雖然沒有明言,也是低咳數聲,以示警告。
王宣之朝上頭努努嘴,低聲道:“此法尚有諸多不足,子通待我思之,再過幾日保管你喝上好酒。”
魏廣一聽有好酒喝,頓時手舞足蹈,喜形於色,惹得諸人回首望來。
範寧不悅,冷聲道:“魏子通,若你宿醉未醒,還請去堂外醒酒,學堂之上,豈容你放肆。”
下首學子裏有人接口道:“莫不是服了五石散,行散不及所至。”
眾人一聽,紛紛捂嘴而笑。
五石散,魏晉之時在上層士族間極為盛行,類似於毒品,服食之後精神上飄飄欲仙,但是身體燥熱,需要運動來“行散”。所以有學生以為魏廣癲狂是服食五石散,也並非沒有根據。
魏廣老臉通紅,低著頭不敢再說話。
範寧暗自搖頭,顯然對魏廣這個不思進取的學生失望之極。
王宣之也是低眉順目,深怕引火燒身,忽然感到身上目光灼灼,轉頭一瞧,一張可愛鵝蛋臉上滿是慍怒,蠶眉蹩起,嘟著小嘴,惡狠狠的瞪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