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水珠混著胃液打著卷流入下水道,江辭卿低著頭再一次咽下清水,等到感到有些漲飽時,再重複之前的動作,將水一口吐出。
刺激性極強的胃液洗刷過嗓子、口舌,像是被一堆沙礫劃過,撐在洗漱台旁邊的手緊緊抓住瓷邊,努力支持著自己不往下落,整個人都如一支被打彎脊梁的竹子。
就這樣反反複複五六次後,她終於敢停下。
水聲依舊,衝涮去方才的浪跡。
貼在臉頰的濕發遮住眼眸,江辭卿沉默地看著鏡子中的蒼白人影,仍陰鬱情緒席卷,被那人碰過的衣袍落地,被積水染出深色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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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漸深了,燈火通明的酒樓好似從未被戰敗的苦恨包裹,歌舞依舊,觥籌交錯間,盡是笑語闊談。
富麗堂皇的頂樓包間內,身著華服的中年男子拿著酒杯、身體傾斜向另一邊的清瘦少女。
“……此事確是我們楚家的過錯,可我等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酒過三巡,他的聲音多了幾分昏沉醉意,語氣無奈地解釋。
旁邊的人也拿著酒杯,漆黑眼眸不似之前清澈,寬袍半敞,本就冷白的膚色染上酒紅,黑發垂落,手臂搭在椅背上,眼波轉動間,無端多了幾分風流浪子的氣質。
“辭卿明白、明白的,”她有些跟蹌地開口,被胃液和酒精侵害過的嗓音越發沙啞,聽起來很是淒慘。
“殿下天資卓越、容貌清雅,又是名門世家出身,還潔身自好、不同那些個紈絝子弟一般胡鬧,問遍整個南梁,誰不想與殿下結親?”楚家家主一口咽下酒液,很是無奈的開口。
“大人過譽了……”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打斷,楚玉成立馬道:“這哪是過譽!殿下美名何人不知何人不曉?倒是我楚家太差,配不上殿下!”
他雖出身軍旅世家,五官輪廓都是方正大氣的一類,可開口卻一套一套的,僅有三分醉,卻擺出了九分的模樣。
“楚大人哪裏的話,楚家可是南梁頂級世家,又手握南梁三分之一軍權……”江辭卿也不差,開口便是一連串的讚揚。
“這哪比得上江家?若不是……若不是其中有苦衷,我們是萬分期盼能與江家聯姻,”他苦笑一聲,抬起酒杯又將江辭卿的杯子倒滿。
江辭卿也不矯情,直接一口飲下,眉眼皆是苦悶的寂寥,好似在借酒消愁一般,壓著聲音、狠狠道:“若不是皇家……”
“殿下慎言!”楚玉成酒醒了一半,立馬喝斷。
旁邊的那人停滯了一下,嘴唇張了張又無奈閉上,最後扯出一抹苦笑。
這讓楚玉成不敢再灌她酒了,哪怕在家中都要警惕是否隔牆有耳,更何況這種人員混雜的酒樓中?生怕江辭卿再說出什麼實話出來!
他隻能壓低聲音勸道:“若是事成之後,也不是沒有可能。”
經昨夜之事,他已經徹底心向五皇子,這事成便是指五皇子繼位之後。
聞言,江辭卿眼睛一亮,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對方,顫聲問道:“當真?”
“五殿下仁厚,怎麼舍得讓功臣抱憾一生?”他壓低了聲音繼續。
江辭卿想有了希望一般,嘟囔道:“是了是了,”又拿起酒壺倒滿,這一回倒是高興了許多,抬起就往楚玉成酒杯上撞,念叨著:“事成、事成之後……”
楚玉成笑著喝完那杯酒,又默契接上:“有情人終成眷屬。”
醉醺醺的笑聲傳到閣樓外,舞台上的舞女踏著靡靡琴聲扭動腰肢,台下的人大喝著誇讚之詞,甚至將銀錢拋到她腳邊。
夜越發深了,連綿的細雨飄然落下,遠處的房屋山巒都混在一塊,看不清遠處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