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斯照舊一大早就來到船塢,但今日的清晨船場內格外的清寂。往日像蜂箱一樣吵雜的鋸木聲和敲打聲似乎是一夜之間就消失了。船場內原先堆積如山的木材,如今大多都已經不複存在,騰出需多空地來,顯得格外的空曠。工匠們現在也少了很多,龐大的船場內隻是稀稀拉拉的出現十幾個身影。要知道,幾十天前這裏還是人山人海,有近千名工匠聚集在此處忙碌。唯一變化不大的,隻有那為船場專配的兩座風車塔上的風車,依舊像往常那樣迎著晨風不緊不慢的轉動著。
亞當斯穿過船場,來到船塢旁。站在船塢頂部的花崗岩上往下望去,兩艘已經完工的船靜靜地趴在晨霧中。與其他船隻不同這兩艘船的甲板之上沒有太高的上層建築,隻有六根高聳的桅杆像是六把長劍一樣刺向長空。眼底下的這兩艘船,亞當斯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八個月的辛苦,讓這兩艘船從船模變成真正帆船,費盡了亞當斯的心血。他甚至閉上眼眼睛也能勾勒出船上的每一根龍骨和每一塊船板的位置來。但這兩艘船又顯得這麼陌生,誇張的長寬比例是亞當斯前半生從未見過的船型。
“這樣的船真的能承受大海的考驗,真的可以穿梭於大洋之間嗎?”亞當斯沒有答案。但他也知道這個答案將會在今天揭曉。今天是中國人認為的好日子,他們已經確定在這一天進行兩艘船的下水和試航。
亞當斯信步從台階走下來,來到一艘新船前。隻有站在船底,才能感受到船的龐大。近百英尺的船身使得這艘船看上去像一隻擱淺了的鯨魚。原先依附在船身上的腳手架已經被拆掉,船體隻能靠著繩索和木樁固定才能豎立。吃水線以下的船底全用熟銅包裹,拚接起來的熟銅在初升的朝陽下,閃閃發光。這也是亞當斯從未見過的技術,兩艘船的主人之一也是船型的設計者李樂水說這樣可以避免海裏的貝殼和海草附著在船體。
作為一個曾經的船場工和曾經的海員,李樂水所說的海洋生物附著在船底的情形他是清楚的。老海員們管那些生物叫做海蟲。海蟲是航海人很討厭的東西,它們不僅僅腐蝕船板還會影響船速。有經驗的船長船主們每隔幾年都會清理一次船底,清理後的船速甚至能提高一兩節。
“難得說這層熟銅會解決掉這個難題”亞當斯撫摸著船底。和一切問題一樣,他也不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但他卻知道,這一層銅底價值不菲。大員為了造這兩艘船可真是下了血本,如果試航失敗了——這個結局,亞當斯可真不敢細細的想下去。
“亞當斯先生,你來得好早啊”。
亞當斯回過頭,是船主李樂水和李旦來了。他們都換了一身榮服,看來今天確實是個大日子。亞當斯和兩位船主打了招呼,三人站在船下伸長脖子昂著頭一邊欣賞著新船,一邊相互交談。兩個船主之間講得是中國話,亞當斯聽不懂。可他從兩人的神態和姿勢上判斷,他們都非常喜悅和興奮。“中國人對他自己設計的船隻還真是很有信心。”亞當斯在心中暗想。
船場的人逐漸地開始多了起來,工匠們清理船塢內的雜物,水手們則開始登船。兩位船主、亞當斯還有他的同胞戴維斯——老虎號上少有得幾個和他能夠聊的來的人之一,也通過固定在船舷旁的軟梯上了其中的一艘。存放在船塢的大炮也開始吊裝,工匠和水手通過滑輪組把沉重的大炮和炮架一同拉了上來。
“真抱歉,眼下隻鑄成了四十多門炮,每艘船隻能先裝配二十四門火炮“李樂水向亞當斯解釋。
二十多門炮,對於一個艘武裝商船來說實在是夠多的了。這是海盜們不敢招惹的數目,即便遇到的是巴巴羅薩·海雷丁①的海盜船也足以對付。
“哦,這主桅居然有四部分“
“啊,船首還有兩個大三角縱帆“
這些讚歎聲來自戴維斯。他一上甲板就不斷的大呼小叫,不斷的對一些新奇事物發出評價,活像一個頑皮的七八歲的孩子闖進一家新開的玩具商店。但亞當斯知道戴維斯是一個非常有經驗的航海家,大半輩子都在航海。即便是在整個歐洲他都很有名氣航海家。
“連他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帆裝“亞當斯心底更加沒有譜了。當初李樂水給的設計圖上隻大致列了各種帆型,卻沒有給出具體的細節。所有的索具纜繩都是亞當斯自己按照經驗設計。他心裏打起鼓來,拉著戴維斯對桅杆做最後的檢查,前後支索,橫桅索,活動吊索一個接著一個的確認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