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蔻跌跌撞撞地走在甬道,聽見身後仆婦丫鬟的嘲笑議論。
“麻雀終究是麻雀,就是披上了錦繡綾羅,她也變不成鳳凰。這不,表姑娘一回來,這假的就現了原形!”
“可不是,她還真以為能替了表姑娘?”
“做夢呢!穆王爺何等尊貴,豈會瞧上個自甘輕賤的假貨?她除了那張臉有幾分相似,哪裏比得上表姑娘?想趁著正主兒不在,死纏著穆王爺,搶走表姑娘的姻緣福氣,當真是又心機又不知廉恥。”
“這是想拿著魚目混成珠子,癡心妄想呢!”
……
漫天風雪迷離視線,那些言辭卻清晰地落入耳中,如鋒銳冰寒的利刃紮在沈蔻心上。
向來流言如刀,殺人不見血,卻刀刀割在要害。這還是在她慣常出入的戚家,她義母季氏的眼皮子底下,不知道到了外頭,等待她的會是怎樣的議論?
鳩占鵲巢,趁虛而入,寡廉鮮恥,白日做夢……
那些或明或暗的嘲諷,她早已聽過無數次。
在顧柔回京後,隻會變本加厲。
沈蔻仰起頭,眼角溢出的淚轉瞬冰寒。
暖閣裏帶出來的那點熱意早已在漫天風雪中消散,她孤獨地站在白茫茫的庭院,腦海裏浮起男人峻整的身姿。
穆王江徹,帝王膝下唯一沒成親的皇子,戰功赫赫,龍章鳳姿。
那是她傾心愛慕的男人。
曾卑微討好,媚色勾引,又拿出萬般溫柔來陪伴,謹小慎微。
他卻像是又冷又硬的石頭,怎樣都捂不熱,更別說對她心軟動情。如同那個費盡心思繡成的香囊,他別說接受珍惜,連看一眼都不肯。
如今,江徹帶著顧柔回京了。
往後哪裏還會有她的立足之地?
沈蔻凍僵般慢慢走在風雪中,回過神時,人已站在了戚家後院裏冰封的湖畔。
雪仍無聲紛揚,風不止是何時停的。
萬籟俱寂的冬日裏,她聽見遠處仆人們熱鬧跪迎的聲音,隔得那麼遠,都能聽出裏頭的恭敬與熱情。
沈蔻回過頭,看到雪中有人遠遠走來。
男人身姿矯健,鐵甲威冷。他的旁邊還有一道身披錦繡的窈窕身影,亦步亦趨地跟著,應該就是獲罪落難的公府千金顧柔。
那是所有人眼中的郎才女貌,姻緣天定。
沈蔻的眼睛似被刺痛。
她的心底漫起絕望,一時間隻覺心灰意冷,生無可戀,不假思索地往前跑了幾步,猛然躍入冰水混雜的湖心。
……
深冬的湖水寒冷徹骨。
水麵浮有碎冰,因湖麵突生的激蕩而輕撞微響。但沈蔻卻已聽不到了,透骨寒涼的水漫過頭頂時,渾身感官似乎都被凍得麻木,耳畔隻剩湖裏咕嚕嚕的水聲,將天地間的一切迅速推遠。
僵冷而麻木的軀體緩緩下沉,靈台卻似雲開霧散,慢慢覺得清明。
混沌漸開時,沈蔻走馬燈般看到了許多事。
關於她、關於江徹、關於顧柔。
沈蔻這才明白,這輩子所經曆的一切原來都隻是本書。
書裏的主人公是顧柔。
顧柔出身公府,貌美溫雅,是麗色震動京城的第一美人,男人趨之若鶩的人間絕色。興國公府蒙冤獲罪,顧柔隨同家人流放到邊塞,吃盡苦頭變得心狠手辣。被穆王帶回京城後,為報誣陷之仇,顧柔利用穆王的深情掃清障礙,忍辱負重嫁給仇人彭王,以身為餌,令其妻離子散,最終報仇雪恨。
穆王則是天縱英豪,手腕強硬行事決斷,文武兼修又鋒芒暗斂。他對顧柔情根深種,始終視如皎潔月光,即便她另嫁他人也不改情意,在彭王家破人亡後娶了顧柔為妻,登基稱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