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應門出來,瞧見江徹和眾侍衛圍在窄巷門前,心裏微驚。再一瞧女兒拄著的拐杖,連行禮都顧不得了,忙過去攙住她,道:“這是怎麼了?大半夜的突然回來,傷到腳了嗎?”

“隻是崴了下,沒事的。”沈蔻低聲道。

鍾氏暗自鬆了口氣,這才朝江徹恭敬施禮,“多謝王爺送小女回來。”

“隨手而為,夫人客氣。”

沈蔻亦適時道:“王爺說還有件事要叮囑,咱們進屋坐著說吧,站在這裏怪涼的。”說著話丟了拐杖,靠在鍾氏身上單腳一跳一跳地往裏蹦,請江徹到廳中喝茶。

說是客廳,其實是隔出半間屋擺了桌椅。

鍾氏前後也見過江徹兩回了,雖說前次他在夜雨中抱走沈蔻的霸道行徑令人生氣,但這回他送沈蔻回來,畢竟也是好意。因夜深了,不宜再喝茶提神,遂取前日炒好的紅棗大麥,稍煮了會兒奉上。

這東西潤肺生津,滋味也挺好喝。

江徹從前甚少和這種茶,款款坐在圈椅裏,自斟自飲地連喝了數杯。

沈蔻則先跟母親解釋腳傷。

當著江徹的麵,她也沒好意思提她被男人抱回去、親手敷藥等細節,隻將彭王的惡劣行徑說了,又道:“今日原是同謝公子、曾班主他們商量戲本的,王爺說五仙嶺出了事,我怕再招來麻煩,便先回來了。而王爺的意思是——”

她頓了下,借著燭光瞥向江徹。

那位神情冷硬如常,沒戳破她掐頭去尾的敘事,隻在聽到這句話時,淡淡抬眉。

“彭王既盯上了沈姑娘,未必會善罷甘休,謝嶠又非善類,同他沆瀣一氣。這兩人都是硬茬子,京兆衙門鎮得住市井宵小,卻防不住侯門公貴,不如就讓沈姑娘搬到我穆王府旁邊來住,有侍衛巡查守著,至少家中可能安寧,不必擔心賊人滋擾。”

蓄謀已久的事,他說得水波不驚。

仿佛隻是隨口的提議。

鍾氏卻聽得後背直冒冷汗。

她是官婦,從前也沒少聽沈有望說一些案子。豪門公貴若瞧上美色,變著法兒巧取豪奪的事情多了,且手段隱蔽,便是鬧到衙門也未必能討到公道。像沈蔻這般無依無靠的罪臣之女,更是容易招人覬覦。

先前沈蔻去襄平侯府時,她就曾有擔心,因聽說芙蓉班底子硬,連身份低微的伶人都護得周全,才打消了顧慮。

誰知竟會引出彭王那種惡狼?

她緊緊攥著女兒的手,想了半天,道:“成日被賊惦記著,確實麻煩,隻是咱們一無功勞,二無苦勞,就這麼過去,怕是會給王爺添麻煩。”

“無妨。若非我去五仙嶺辦事,謝嶠也未必會將沈姑娘推到彭王跟前。既然事情是因我而起,我護著沈姑娘也是理所應當。”江徹又斟了杯茶,語氣冠冕堂皇。

鍾氏意動,又問沈蔻,“你的意思是?”

沈蔻十指縮緊,神情頗為遲疑。

能靠穆王府的威儀甩脫彭王,固然很好,但前世風雪冰湖、心痛欲絕的記憶實在提過刻骨銘心,連同她在王府的所作所為,都不忍回想。若非萬不得已,沈蔻半步都不想靠近江徹的住處。

她猶豫著,腳尖輕碾地麵。

微晃的燭光裏,這點小動作清晰落入江徹眼中。

他眼底的笑轉瞬即逝。

原以為這件事上最大的阻力是鍾氏,誰知到了這會兒,遲疑不決的會是沈蔻?這麼小的年紀,也不知哪來那麼多顧慮。搬到王府旁有益無害,他難道還能吃了她不成?好在他已埋了伏筆在前,遂輕轉茶杯,隨口道:“對了,若搬到府外,弄吃食也會方便些。”

極淡的語氣,似漫不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