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玩著幽涼的黑白棋子琢磨戲本。

正入神呢, 忽見一道金線繡紋的袍角闖入視線, 她愕然抬頭, 就見江徹不知是何時來的, 正站在桌邊,打量著隨便亂擺的圍棋。

沈蔻忙起身行禮。

江徹極自然地坐入對麵竹椅, 眉梢微挑, 道:“跟自己較勁呢?”

“沒什麼文思, 趕圍棋解悶罷了。”沈蔻瞧他又帶了個食盒,就擱在旁邊石桌上, 辨認出徽記之後不由眼底微亮,淺笑道:“王爺帶的是五香齋的點心?”

“下朝途中瞧見,想著你或許愛吃, 隨手帶了幾樣。”

這麼貼心的嗎?

沈蔻暗訝,掀開食盒,果然裏頭是熱騰騰的糕點, 連同小銀箸都是齊全的。她挾了一塊去嚐,隻覺香軟可口,欣喜之下瞧向江徹,就見他撚了枚黑子,端正擺在棋盤上。

那架勢,倒是想跟她對弈一局。

沈蔻未料他還有這般閑心,瞧著男人錦衣玉冠,端貴威儀的模樣,忽而想起件事兒來。她捧著糕點坐回原處,琢磨棋局走了兩步,狀若無意地道:“上回王爺答應要送幾頓蔡九叔的美食,還許我來定菜色,到如今,應當還有富餘的吧?”

“還有兩頓,你想吃什麼?”

沈蔻聞言甚喜,“近日忽然想吃道菜,是蔡九叔極拿手的,也算是道名菜,不知他那位高徒會不會做。”她覷著江徹的神情,見那位一副“盡管開口”的模樣,壯著膽子道:“臭鱖魚,王爺聽說過吧?”

話音落處,江徹詫然抬眸。

快要落向棋盤的黑子被收回去,他的神情有點微妙,“怎麼會想吃這個?”

“臭鱖魚好吃啊!蔡九叔還在的時候,每月裏總要做上一兩回的。”沈蔻說得理直氣壯,瞧出江徹神情中的僵硬與作難,心裏的猜測蠢蠢欲動,緊追著問道:“他不會……沒學吧?”

“那倒不至於。”

天底下菜色雖多,卻是萬變不離其宗,尤其他手裏還藏著蔡九叔的食譜,這麼點菜色於江徹而言實在不算難。

隻是那臭鱖魚的味道……

他遲疑著,見沈蔻眼巴巴瞧過來,一臉饞相,到底沒忍心拒絕,隻道:“明日吧,傍晚給你拿來。”

“多謝王爺!”沈蔻喜上眉梢。

*

翌日後晌,沈蔻午睡過後便去了尋芳水榭。

這地方桃李成陣,滿栽牡丹,是春夏時節賞花的好去處,到了秋日裏,唯剩果實滿枝,綠蔭婆娑,比不得北邊成片的銀杏好看。

但這兒是去小廚房的必經之路。

王府裏司膳的大廚房供著女官仆婦日常之用,江徹的飯食都是小廚房單獨操辦的,沈蔻前世還曾遠遠瞧過。近來江徹送飯時,食盒裏的菜色皆似剛出鍋沒片刻,算來應該是小廚房裏做了就近送來的。

不管蔡九叔高徒是江徹麾下的侍衛隨從,抑或是他本尊,既要去小廚房開火,都得從這附近經過。

她隻管藏起來守株待兔就是了。

沈蔻坐在水榭裏,將窗戶推開條縫隙,拿出油紙裏包好的蜜餞,坐著慢慢等。

日影慢挪,香甜的蜜餞漸漸見了底,周遭除了偶爾往來的王府仆從,再無旁的身影。就在她快要放棄的時候,一道峻拔的身影忽然闖入視線——江徹!他像是剛忙完公事,神色冷肅,步履匆匆,身邊連半個隨從都沒帶,到了岔路後,拐上通往小廚房的那條小道,迅速走遠。

沈蔻心裏砰砰亂跳,悄悄跟了上去。

怕被江徹察覺,她跟得很遠,途中偶爾碰到仆婦侍女,也隻做閑庭信步、觀玩秋景之態。

快到小廚房附近時周遭明顯清淨了起來,除了鳥雀躍飛,並無半個閑人。她借著假山遮掩身形,遠遠隻見廚房裏門扇緊閉,炊煙嫋嫋騰起。明明到了給江徹準備晚飯的時候,卻不見半個人影往來,仿佛大廚獨自一人就能關門倒騰出整桌飯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