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安靜, 江徹抬步而出。
“是兒臣查到的。”他原就生得端貴巋然,經了沙場曆練後,冷硬氣勢遠勝周遭文官, 開口時,頓時引得眾人矚目。
永明帝微詫,“你?”
江徹端然拱手道:“兒臣年初去刑部調閱卷宗, 無意中得知當日出言指證顧家,又因毒害皇子被判了死刑的陸元道並未真的暴斃於獄中,而是被人偷梁換柱,逃出了生天。至於背後之人——”
他的目光輕飄飄掃過彭王,落在謝嶠身上。
“是謝嶠。”
三個字擲地有聲,令永明帝麵色微變。
那個歹毒的陸元道究竟是何許人,永明帝自然記得,當日小皇子夭亡皆因此惡賊而起,永明帝便是剮了他都難泄心頭之憤。聽說此賊暴斃時,他頗想拉出去鞭屍,因曲貴妃說這般做派傳出去會惹人非議,才生生忍住了。
結果這賤賊竟然還活著?
永明帝聲音驟緊,“他在何處?”
“逃出牢獄後,被謝嶠藏在了五仙嶺,如今被兒臣暫且看押在府中。”
話音才落,彭王忽而插嘴道:“皇兄這是私自扣押吧?”
江徹瞥了他一眼,冷然未語。
永明帝一心惦記著殘害皇子的惡賊,哪還在乎這些,見彭王在此刻挑刺,想起當日曲貴妃婉言勸他的模樣,不由皺了皺眉。
不過事情未明,他沒急著斥責,隻向江徹道:“他招供了?”
“招了。陸元道是受謝嶠指使,炮製紅丸,再嫁禍於顧家。據他所言,沈有望的冤案也是謝嶠一手為之,兒臣為策無虞,特遣人先行南下,搶在謝嶠之前保住了沈有望。彼時證據未明,兒臣須見過沈有望方可確認此事真假,故未聲張,還望父皇恕罪。”江徹說著,覷向永明帝。
如他所料,那位果然目露嘉許。
“沈有望為何被誣陷?”
“謝嶠為驗毒丸效力,曾在京郊拿無辜嬰兒試毒,那戶人家不知內情,將事情告到縣衙。沈有望為官清正,對謝嶠的威逼利誘無動於衷,一路徹查,謝嶠為免事情敗露,羅織冤案將其逐出京城。”
江徹說至此處,冷眉看向謝嶠,“人證物證皆已搜齊,謝侯若不死心,不如當庭對證麼?”
原本聚在他身上的目光,霎時挪了過去。
永明帝縱然未見證據,瞧江徹這副篤定模樣,心裏已信了三成。昔日對謝嶠的寵信,悉被幼子之死的餘怒掩蓋,他躬身盯住謝嶠,目中已有了沉沉怒意,“穆王所言,都是真的?”
半晌安靜,謝嶠沒有吭聲。
——自幼長於侯府,看慣宮廷朝堂的榮辱翻覆,這樣的場麵他不知見過多少。隻不過從前是別人伏地哀求,他或者冷眼旁觀,或者以言語為劍,斬除政敵。而如今,換了他跪伏在地,任由旁人翻出證據,將他打入難以翻身的地獄。證據已陸續落入江徹手中,辯白又有何用?
還不如撐住侯府最後的體麵。
謝嶠緊咬著牙關,隻將身體伏低,隻字不語。
永明帝亦從中尋到了答案。
初聞此事的震怒漸而轉為徹骨的憤恨,他緩緩坐直身體,目光劍刃般落在謝嶠身上,“枉費先祖為謝家頒賜丹書鐵券,朕又如此信重於你,卻原來如今的襄平侯府竟是這模樣!既是如此,禁軍即刻查封襄平侯府,案情未明之前,不許任何人出入。至於謝嶠——”他掃視一圈,最後看向太子和刑部尚書。
“羈押入獄,盡快查明。”
“陸元道提到宮裏,朕親自審問,沈有望既在穆王手裏,便由你帶回京城,協助太子審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