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花的家在離周家不遠的一條胡同裏,皇城腳下寸土寸金,憑他們伺候人的身份,能占得一隅容身之地,已經算是很有本事了,他們全家都賣身給了周家,除了萱花的賣身契隨著周蔻嫁到四皇子府,也跟著轉了過來,萱花的娘老子和兄嫂妹弟都還在周家當差。

周遭鄰裏都是這麼多年相熟的,萱花處事老道,打過招呼後叩了叩家門,來開門的是她最小的五弟二柱。

跟以往不同的是,二柱臉上神情躲閃,萱花撫了撫他臉,也被人躲開了。

“姐你快進來吧。”

萱花皺了皺眉,才一進院內,就看到當中擺了一隻紅漆大椅,鋪上厚厚的絨毯,周鬱整個身子簇在其中,手裏捧著一盞茶,慢慢喝著。

而自己的爹娘兄弟姐妹,都在她身後,全都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

周鬱見到她,先喲了一聲,同身邊的婢女調笑道:“瞧瞧,這不是咱們四皇妃最得力的大丫鬟麼。”

那婢女搭話笑道:“什麼大丫鬟,還不都是姑娘腳下的一條狗,姑娘高興了,給他們全家一點吃食,勉強湊個闔家團圓,姑娘若哪日不高興了,那就全都是泡影。”

萱花板直跪下,“鬱姑娘若有什麼氣,盡管衝著奴婢來,奴婢的家人是無辜的。”

周鬱嗤了一聲,“無辜?隻有人才能稱之為無不無辜,你們,不過是一群下賤的奴才,連說無辜的資格都沒有。”她愈說著,姣好的麵容逐漸扭曲起來,“你如今以為攀上周蔻那個小賤人,就得了臉,敢踩在我臉上作威作福,我可告訴你,我有一百種法子,能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說話間的功夫,周鬱瞥見她頭鬢上的那點粲然,蔑然哼笑道:“打扮的人模狗樣,褪下這一層皮,你始終還是個奴才,奴才就要有奴才的樣子,主子若有什麼吩咐,你就得照做。”

萱花的頭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鬱姑娘有什麼吩咐。”

周鬱得意笑了笑,光影下,她十指上鮮紅的蔻甲格外奪目,“我要你三日後,把周蔻引到朝香樓門前,剩餘的事情,你就不必管了。”

朝香樓是什麼地方,那是京城最下等的青樓,跟那些隻招待上等貴族不同,裏麵招待的都是一些三六九等的龍蛇混雜之人,周蔻一個姑娘家,如何能去得了這種地方,周鬱想做什麼,簡直是昭然若揭。

萱花猛地抬頭,“恕奴婢不能從命!”

周鬱似乎早料到她會這樣說,不過扯了扯嘴角,抬手將手上的茶盞砸到了二柱臉上,二柱年方不過六歲,臉上頓時血肉模糊,碎瓷片紮在皮肉裏,孩子張著嘴痛得哇哇大哭,血順著流到了脖子下。

萱花失聲驚叫,“五弟!”她的眼眶全紅透了,憤怒,不甘,傷心,周鬱享受著她痛苦的神情,輕輕問她,“到底願不願意啊。”

萱花心髒猛地抽搐了一下,她死命咬著打顫的牙關,周鬱見她還不鬆口,曼聲吩咐道:“砍了她爹一隻手,再不願意,割了她娘的舌頭,我看看到底是她嘴硬,還是我的刀子硬。”

院中嗚呼哭聲一片,周鬱眼中隻有戲謔,於她而言,這些不過都是螻蟻一樣的存在,仰仗著她的鼻息過活罷了。

眼見白亮亮的刀鋒要往她年邁的爹爹胳膊上砍去,萱花閉了閉眼,終究低下了頭,滿院隻剩下回蕩的一聲。

“我願意。”

周蔻撐著臉看窗外,外頭下了一場小雨,淅淅瀝瀝了一會兒又放晴了,一點雨線飄到她臉上,她就兀自對著出神,想起了那天廊簷下,淮溪君替她褪鞋脫襪,那垂下的眼簾,和好看的唇,還有那一聲‘我不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