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融長高了許多,他以前瘦精精的身條,如今壯得像頭牛犢。從前韞和還和他拌嘴打架,現在是不能夠了。
狄融抱著膀子打量她,很是嫌棄地說道:“你走了的好,我耳根能清淨不少。”
他嘴裏一向沒好話,韞和不悅地哼了哼,“那你可要清淨好一陣了。我去那邊過的好,興許就不回了。”
狄融皺眉,“那種負心漢,還對他念念不忘做甚麼?”
韞和幫著仆婦往馬車上放好抬箱,下來後瞪了他一眼,嗤道:“你不是他,怎麼知道他想的什麼。”
狄融雖然在說笑,笑中卻帶著冷意,“對,我不是趙君湲,畢竟不是誰都少年得勢,拋妻另娶。”
“誰和你說他拋妻另娶了。”韞和有些火了,把手上的東西往腳下狠狠一撂。
眼神凶狠地逼到眼前,狄融接連後退好幾步。
老嬤嬤見勢不對,趕緊出來拉住人,“不過是玩笑兩句罷了,娘子何必為此大動肝火呢。天色不早了,還鬧這些,娘子可是不急了?”
“我才不和他一般見識。”韞和皺了皺鼻子,“煩人精。”
看韞和臉色稍稍好點,老嬤嬤暗中使眼色,狄融的臉沉得如鍋底,從地上提起行裝扔進馬車,再不看她一眼,反身就往山下家去。
“招他惹他了,我走得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韞和煩得直跺腳,懶得理會他,專心往車上遞東西。
車廂裏塞滿衣物首飾和別的用具,連那些小玩意也一並帶上了,老嬤嬤忍不住笑道:“都帶了去,娘子是不打算回了嚒?”
韞和手上一頓,擔心地往迦南那裏看了兩眼,永晉卻走上來,肩上背了個灰色的包袱。
永晉已經初現老態,背脊些許佝僂,他彎下腰道:“娘子,讓老奴跟您一道去京城吧。”
迦南在幾步遠的石階上,愁容滿麵地看著稚嫩天真的女兒,“犀娘,京中無族人,你在那無依無靠,難免受人欺壓。母親無權無勢,給不了你太多,隻能讓永晉跟在左右,有他在,母親才能放心。”
有永晉跟著,她就多了一個親人,固然好,但母親身邊會少一份倚仗。
隻是母親的心意,她不能推拒。韞和跪下磕了一個頭,走向年邁的祖父,賭氣般地說道:“孩兒今日的抉擇定會是一步勝棋。”
周凜看著她目中的決絕,仰天長歎一聲,竟落下老淚來,“你自幼嬌生慣養,到底不曾見識世間險惡,如此也好,且教你吃些苦頭,才知祖父的一片苦心。”
韞和跪下要拜,周凜的藜杖按住了肩頭,“翁翁心裏瞧得明白,你如此執著入京,也不全是為名分二字……罷了罷了,下山的路還長,早些去罷。”
茯姬遞上濁酒半盞,隻準她抿上一口,哪想韞和接過去仰脖子幹盡了。
茯姬嗔怪地打了她一下,“這麼大人了,還不知分寸,到了京裏沒人管你豈不成了脫韁野馬。”
韞和隻管笑,抱起腿邊軟糯的女娃,親那軟乎乎的臉蛋,“待我回來,嫤和也該大了。”
茯姬蹙眉,“竟要去那麼久?”
年幼的嫤和聽阿姊要走,閃著純真的瞳子,輕輕地摸著她的臉頰,“阿姊去哪裏?”
“自然是好去處。”韞和遙遙一指,指向遠處巍峨的青山,那裏有鬱鬱林木和常年孤寂的佛塔古寺,翻過山,就是繁華的京都。
“等阿姊做了那裏的主母,就接你去玩,好不好?”
嫤和雖然不懂,還是歡快地拍起手,“阿嫤和阿姊在一起。”
韞和深黑的眼眸笑起來,閃著期許和翹盼,目光仿若炙熱的光,穿過重重峻嶺,看見了千裏之外的梁國渤京和歌舞升平的帝國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