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多少遍去檢查他的書籃,筆墨紙硯,饅頭胡餅各色幹糧,樣樣都備齊,而後要親自送他去提督學院。
陸安前腳才踏出家門,忽然轉身回了一趟房間,“等一下,我還要帶一樣物什。”
他宛如一陣風鑽進門簾裏,挪開枕頭,小心地把那塊折疊規整的帕巾放進懷裏,而後又跑回溫含卉身邊,“好了,我們出發吧。”
進城後,溫含卉被沿街景象嚇到,目光所及,熙熙攘攘全是身著書生衣裳的考生和陪伴他們同行的家人,她是頭一回對科舉有了實感,怪不得古人說這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光是京城這一座提督學院就有至少幾千人參與院試,而所錄取秀才的名額也不過數十人。
思及此,溫含卉緊張的掌心滲汗,偷偷在衣裳下擺擦了幾回。
到了提督學院門口,有士兵在嚴格搜查進場考生的身體和所帶書籃,確保考生沒有攜帶任何作弊的物什,前來送行的家長們都要止步於此。
溫含卉看著提督學院高聳威嚴的紅牆青瓦,還有來回巡邏的禁軍隊伍,她原本緊張到極點的心情忽然就沉靜了下來,她想起陸安刻苦學習的每個日夜,還有她為了陸安上學所付出的一切,眼眶發熱,終於是回答了陸安離開家門前問的問題,“你盡力考,考不好我也不會趕你出家門。院試要考三日,這三日我會自己生火做飯,我能照顧好自己,你在提督學院裏麵也不要掛心我,然後三日後,我準時到考場外接你,嗯?”
陸安垂眸看她,“溫含卉,我進考場前,能抱你一下嗎?”
溫含卉對上他目光,給他提的這個請求笑道,“你不是說男女授受不親嗎?幹嘛突然要抱我?”
陸安把她手按在衣襟前,讓她感受到他此刻的心跳如鼓,“沒辦法,太緊張了,需要汲取一些力量。”
溫含卉從鼻尖哼出一聲,“恩準了。”
於是陸安飛快的,輕輕的,虛攬了她肩頭一下,低聲道,“謝謝你送我到考場。”
而後他掮著書籃站在了進入考場的隊伍尾巴處。
溫含卉站在深秋已經落光葉子的樹下,看著她家的少年隨著隊伍一點點前進。
直到走進考場前,陸安似乎察覺到她目光,扭頭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她,他衝她擺手,打口型道:你放心去幹活吧!
溫含卉也朝他擺手。
她沒動,他也不動。
陸安又站了一會兒,直到士兵把他趕進考場裏。
溫含卉再也看不到他,她扭身離開時,忽然就捂住嘴哭了出來。
第30章 考中稟生 你就不用拋頭露麵了。
之後三日, 步入十二月,是一年最後一月。
紡織坊接的許多訂單到了交單的時候,女工們都忙的腳不沾地, 溫含卉也不例外,自清晨坐在織布機後伊始,腳就放在踏板上勞作,晌午用膳不過一刻鍾, 所有女工又都陸陸續續回到前院幹活。
忙起來時, 溫含卉心無旁騖, 耳畔都是紡錘轉動的沙沙聲響, 偶爾視線餘光裏,還有前來談生意的商人在觀摩前院女工織布的身影。
白日裏充實到她無暇顧及陸安, 可是到了夜裏歸家,溫含卉獨自一人生火燒飯,用完膳後獨自坐在前院發呆, 吹了好一會兒肅殺的冷風, 她才反應過來,今日陸安不會回家, 也不會和他坐在一塊兒聊天。
她的心就好像空了一塊,悵然若失的回到可以避風的寢間, 簡單收拾一番後,決定早點歇息,養精蓄銳, 以應付這個月紡織坊繁忙的織布任務。
可是她躺在床榻上,睜著眼睛,望著頭頂模糊的懸梁,寂寥空落的感覺在心底壓抑了一天, 終於在黑夜裏盤旋而上,她生平頭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魂不守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