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員被陸安關在柴扉門外前看他的表情,宛如在看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竟敢讓當朝四品官員屈就到鄉下來拜見他?
陸安對此並不在意,畢竟他著實是挺忙的,可沒功夫去司農司,他踱步回炊房,掀開木蓋用鍋鏟翻動幾下灶台裏的青筍,看著油潤翠鬱的成色,他舒了口氣,幸好沒炒糊,不然溫含卉該罵他啦。
待到煮在火上的瓦罐爐子咕嘟冒泡後,陸安把沸騰綿密的滾粥和青筍一道裝好端到石桌上,叫溫含卉起床。
溫含卉揉著眼睛,撩開門簾,慢吞吞走出來,嘀咕著說自己半夢半醒間好像聽見司農司的官員來敲自家門了,她氣得今日連床都不想賴了。
陸安不欲她多想,邊推她去後院洗臉用膳,邊說,“你今日賴床的時間明明就很久,再不快些用膳,去手作坊就要晚咯。”
溫含卉懵懂的眨了一下眼睛,再無閑暇與陸安磨蹭,立馬跑到後院洗臉用膳,片刻後便急急趕著進城裏幹活去了。
陸安則不疾不徐,把炊房打理幹淨後,才掮著書籃去煦陽院。
與此同時,司農司推行水車失敗一事愈演愈烈,傳遍京城大街小巷,原先百姓對翼卓一邊倒誇讚的風氣已經扭轉,紛紛抱怨翼卓事情還沒開始做,宣揚自己的告示倒是提前裱好了。更有甚者議論起了他數月前在貢院特意給鄉試考生出“農”字考題一事,暗指此人手段頗深,心眼裏全是虛偽,為了升遷做功績,早就忘了為官者的本分。再說這司農司裏的官員一個比一個會打官腔,欺壓農民,真遇上問題了就一問三不知,倒是可憐原本相處和睦,如今因為水車灌溉鬧得老死不相往來的鄰裏了。
陸安在歸家途中聽到這些議論,也隻是一笑置之。
溫含卉則沒有陸安這般心胸開闊,她經常會湊進人堆裏,試圖參與百姓間的議論,為翼卓的壞名聲“添磚加瓦”。
然後陸安就會跟在她身後,把她拉出來,再耐心地把她哄回家。
夜裏,溫含卉在用膳時抱怨陸安太過豁達平和,翼卓這種搶占他功績之人,就該被萬人唾棄。
陸安將洗淨的碗筷放回木櫃,用布巾擦拭幹淨手,倒了杯茶水遞至她手中,淡然應道,“溫含卉,我並不豁達,隻是應該是我的,就一定會是我的,他搶不走。”
陸安這話似是一語中的。
翌日近晌午時,便有一輛馬車停在家門口。
陸安這日休憩,便與胡武淨在村頭湖邊釣魚,待到竹筐裏裝滿了魚,滿載而歸。
便撞見翼卓頭戴蓑帽,一襲官服地從馬車中下來。
他較之幾月前消瘦不少,想來是因為推行水車失利一事讓他焦頭爛額。
翼卓察覺到身後有人來,扭身對上陸安平靜的眼眸,他板著臉問,“我來拜見你了,這回你可滿意了?”
陸安拉開柴扉門,請翼卓進來,客客氣氣地給他斟了杯茶,禮節到位,“翼大人屈尊降貴,到鄉野間拜訪我有何事?”
翼卓眉頭蹙緊,麵色鐵青,“當然是為這推行水車的事。如今水車推行受阻,我屬下個個都是庸碌無能的,無人能解決此事,以至於民間怨聲載道。我需要你幫我將水車於村落間落實,這樣你也算是為了家國農策做出了貢獻。”
陸安垂眸看著茶碗裏拂起的緲緲白霧,待到熾熱散去後,他才將茶碗端起,不疾不徐地將茶水飲盡,撂回石台上,“翼大人高看我了,我隻是一介寒門書生,屬實沒有幫您解決推行水車之事的才幹,您還是另覓能人吧。”
聽到陸安回絕,翼卓繃起的麵色出現了裂痕,“你不就是為了羞辱我才讓我親自拜訪你嗎?折騰這麼一出,不就是為了讓我將你請回去推行水車一事嗎?我勸你擺譜適度,別不知天高地厚,我好歹是當朝四品官員,要攆死你,也就如同攆死一隻螞蟻般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