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窩凹陷,憔悴,嘴唇泛起皮, 一副脆弱易碎的神情, 與陸安離開前判若兩人。

那一瞬,溫含卉想, 要不就這樣吧,徹底自暴自棄吧。她在床沿坐下, 就想踢掉繡花鞋,回床榻上躺著。

冥冥中卻坐到了一個硌人的物件。

溫含卉起身,在床榻上摸索了一會兒, 抓起一支其貌不揚的木簪子,簪頭削出一隻張翅的蝴蝶,翅膀形態流暢,宛如下一霎就要扇動翅膀, 飛離這間沉鬱的宅院。

她當然還記得這支木簪,這是當時陸安偷偷攢下自己做童工的錢,花光所有,才給她在城裏買下的蝴蝶木簪。

一般時候,溫含卉都把這支木簪藏在木櫃深處的小匣盒裏,這回拿出來,還是為了在會使結束後去貢院接他,特意打扮了一番。

陸安走後的時日,溫含卉沉溺在悲傷之中,實在無暇收拾自己,這支蝴蝶木簪竟是就這樣隨便丟在床榻一隅了。

她垂眸凝視著這支蝴蝶木簪,忽然就想起當時在那個小小的天井下,少年說,送她這支木簪子,是希望她可以如蝴蝶一樣,翩翩飛舞。

想必,無論陸安走沒走,對她的期盼和祝願都是始終如一的吧。

正如即使陸安離開了自己,溫含卉對他的期盼和祝願也都是未曾變過那般。

一顆晶瑩的淚珠劃過她的臉頰,溫含卉低頭以指腹拭去那滴眼淚,然後徐徐抬眼,再度對上銅鏡中那個陌生的女人,黑眸相交時,她清楚的明白,銅鏡中那個因為陸安離開而一蹶不振的糟糕女人就是如今的她。

溫含卉知道即使離開了自己,陸安也會在另一處認真的活著,他不會讓她失望的。

那她也不想讓陸安失望。

怎麼說也比陸安年長八歲,若是被他比下去了,她的臉麵要往哪擱?

溫含卉緩緩起身,將那麵銅鏡扣在桌台上,撩起門簾走了出去。

外麵陽光正盛,溫含卉被刺得眯起眼,好一會兒才適應。

種植在中庭的花草盆栽因為缺水萎蔫地塌了下來,溫含卉給它們澆了水,坐在中庭的天井下,讓陽光將她包裹,驅散她身上那股陰沉死氣,讓她冰涼已久的手腳一點點變暖,蒼白褪去,指尖浮起初春花蕊般的色澤。

溫含卉花了幾日倒騰自己,收拾心情,然後出門進城,找生計。

此時的溫含卉已經不是剛離家那個懵懂無措的閨秀了,她有在風華紡織坊和合歡刺繡坊幹活的經驗,又在城裏擺攤賣過貨,想要找到一份維持生計的活兒並不難。

她主動在招工的集市裏和幾個從事布匹生意的老板攀談,向他們展示了自己縫繡的帕巾,他們也都向溫含卉拋出了橄欖枝。

溫含卉權衡以後,決定去京郊的染布坊幹活,因為她已經充分了解過製作成衣和配飾的各個環節,唯獨是沒有深入接觸過染色這一環節。縱使染布坊給的工錢並非最多的,她也願意為了摸透這一塊的技藝去那裏幹活。如此,待到她攢夠錢自己開鋪子時,才能夠得更加心應手。

解決完生計大事,溫含卉慣例去了自己喜歡去的麵館,點一碗三兩的牛肉麵犒勞自己。

老板娘端著麵碗出來,擺到溫含卉跟前的台麵,因為是熟客,她就順口問了句,“你今日怎麼一個人來吃麵了?以往你都是跟那個背脊挺得板正的少年一塊兒來的,這會兒少了一人,我看著還有點不習慣呢。”

溫含卉提筷子的手一頓,壓下心頭如同漲潮漫上的澀意,像聊平日家常般隨口應道,“他考會試中榜出息了,已經分官職了,該是時候為自己的前途打拚,以後沒那麼多閑功夫陪我吃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