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2 / 3)

人壽樓下有便利店,一排瀕窗朝陽的長桌高腳椅,賣熱飲關東煮,岑遙要了杯五穀豆漿。 「偷得浮生半日閑」爛大街,「平常」都成了「偷」。平常小憩、消費、喝一點,凡人過了二十五,大多的理應輕易被劃進「奢侈」的範疇,背後不倦不息追咬的黑狗連半夜也哧哧流涎虎視眈眈盯你入夢。岑遙頭側貼臂窩,視界顛倒九十度。

保額且增且抹攏共一萬不到。一萬如今哪還算錢? ——那是傻/逼的說法,憑什麼不算?保額轉入賬戶,岑遙填了陸嬌嬌的建行號,不為別的,為顏家寶姓顏。

覺得倒黴的日子裏也會有片刻極靜的時間。灰塵簌簌下落,與此同時,你聽見地球內部的微響。岑遙覺得那聲音尾部拖曳像童年老家的羊叫。日光很好,他犯困,打算趴著瞇一會兒。他才聽出便利店廣播是變奏的生日歌。

不管何時何地,睡前腦際要播個小劇場,倒帶、停格:湛超高中有次問他,我過生**會送我什麼。他想了想,說,如果我以後很有錢,就送你一台施坦威。這種事情如果不是突然閃念,它彈珠大小,一旦探底,此生都很難再想起來。

睡到落日,打了個冷顫轉醒。

收銀已換班,問豆漿要不要再熱,岑遙搖頭眼花花,摀住臉側睡痕。手機按亮滿屏是湛超的消息,一個燒烤店地址,跟大串「快來快來不來回家咬你」之類的的狗屁話。

徐靜承以函數帶入,計劃而立之前生命動線應準確筆直,愈後愈可肆意畫弧。一直這麼做的,可人生終歸不可控製變量,諸如「兩性」不可捉摸,接近宿命,所得非蜜糖即大概率是戕傷。徐靜承也沒逃掉,直線畢竟最難畫,尿意閃過都會致筆跡歪斜。

他與妻子幸運在本科能因愛而自由結合,未做絲毫不雅的反抗與妥協。說出去也很體麵,是杏林之家。之後立業、存款、置車、購房,後代誕世,依然是直線,妻中途創業他升醫師。但之間的異夢與隱忍徘徊,並不出格,卻全然是自我化的「不可言說」。

難道要坦誠說:我因妻以外的一名異性有過強烈性衝動;妻睡覺偶有微微鼾聲,一度覺得非常可愛,但最近的夜裏我突然覺得吵鬧;寶寶從妻墳起的肚囊裏掙紮爬出,周圍笑語歡聲,我恍恍惚惚渾渾噩噩,卻覺得很可怕;我有意報複就會冷戰;我時常悲觀認為最好的時代已過去,現在是殘局裏果腹,壞人賤人臭傻/逼舉目皆是,每天都在打仗,連每天吃什麼都跟著失控,隨時老之將至。氣定神閑不慍不火,才真有病。

徐靜承才想起他第一次計劃之外的輕微偏斜,亦即對於情愛的初印象,是嘔意,事關自詡摯友的高中同桌。

岑遙被指引導進靠窗卡座。徐靜承越過烤盤正和湛超碰了啤酒杯。

岑遙把手裏的打車票揉成團砸向湛超,「你耍我!」

「哎家遙!坐,坐。」徐靜承招手笑。他眼鏡、機械表,衣領沒褶紋,他浸在吃喝的煙火裏,有上有下的階級感相比那次看起來不那麼突出。岑遙目光迎向湛超,才切實覺得安全。徐靜承說:「你上次還騙我,湛超說你現在姓岑,坐。」

烤盤上滋啦啦擺著鮮肉時蔬,油煙被頂罩抽走,四周聚起薄水汽。成年人喝啤酒不約而同這個意思:我既要醉一點,也不想很孟浪,明天都得上班,當然不開車是鐵律。 「你上次也沒問。」岑遙坐下脫外套,添一紮啤酒,「誰開車?」③思③兔③網③文③檔③共③享③與③在③線③閱③讀③

湛超搛香菇,挨個兒翻麵,「代駕算了。嗆嗎?你坐煙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