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1 / 3)

麵飽腹,長條案上擺靈位香壇,前麵一男一女守著長明燈、教子盆。男女回頭輕易看出是湛超血親:鼻樑隨媽,其餘父子酷似。譚惠英不妝的麵孔異樣水腫,黑呢料束縛肥圓的腰肢。她明顯是病體,起身費力,說:「誰?超超。」

「媽。」湛超說,「這也我同學。」

「叔叔阿姨好。」

「還特意來。」譚惠英覺得抱歉,她扥不動的湛沛生,「兒子同學來你也不講話。」

湛沛生臉色同孝帽樣縞白,笑容潦草衰衰,又看回遺像沉默不言。據說遺像畫得好與否要看你變動角度,過身人的目光是否柔和地跟著你走,些微有一點猙獰都不好。顏家遙望遺像,湛春成像看嫡孫那樣回報目光,溫煦慈睦毫不可怖。想到湛超說人可以這麼輕易地沒有掉,忘掉這人活了八十年都可以算喜喪,他也由衷地心酸。之後某次問到了這件事,人的遺忘機製有益生息,湛超幾乎不記得湛春成哭祭火化種種細節,腦際依稀一團影子。但說,「我倒沒想到我爸會是最傷心的,他以前還離家出走呢,一禮拜,偷錢走的跟要飯似的回的,我爺爺打斷棍兒。他說以為要再鬥十年呢結果突然人沒了。我也以為,我和我爸會發展成他們那樣,結果真操/蛋,也是突然就結束了。」

規矩是逝者長子陪同晚輩來賓磕一頭。顏家遙敬香。譚惠英攙木了手腳的湛沛生去一旁,撣掉蒲團上的紙灰,「特意棉花墊得厚。你們小男孩不至於老寒腿吧?」

顏家遙兩膝彎曲,湛超猛揪出他朝後帶,「別跪了!」幾乎抱住腰。

譚惠英阻止。裏屋出來幾個人探頭。

「媽!」湛超聲音在抖,「你別讓他跪。他、他又不是誰,他不跪也行。」

「那,反正規矩人定的。」譚惠英輕短歎氣,說:「那老湛你也別磕了,去坐坐。」

顏家遙掏出個白紙包,「這是——」

「不要。」湛超抓著他手塞回口袋。

「很少。」

「我說不要你聽不懂?」成年人那樣兩廂撕扯,又都不是在作態。

「好了別拽了!就你從小不講規矩,打你同學臉?」譚惠英輕手抽過白紙包,撫了撫顏家遙食指剛結的血痂,「手怎麼搞破了?喏,這個你帶回家,壽碗肥皂和毛巾,謝謝你來。他後天就回去上課。」顏家遙感覺出她的人格高尚行事可親。

湛超送他,車推得慢慢的,轆一路碾爆好些棗紫的漿果。

「這是香樟。」湛超走他右邊,昂頭看參天的一排樹,「葉子治牛皮癬。這樹比我老多了。」

「我家有個樟木箱。」

「不生蟲。」湛超踩爆一串果。

「對,都拿來存被子。」低頭抬頭,說:「阿姨感覺人很好。」

湛超笑:「是吧?!我媽對誰都好。別人對她也好,除了我爸。都搞笑,你說這個世上他不愛我媽這樣的人,他還應該愛誰呢?」

「你遺傳阿姨。但很多事情不是你那樣想的。」——你想不通為什麼就是有的人滴幹心血奔逐無效想要的就是得不到,就是折磨你刁難你。

湛超無德地喪期齜起牙:「「暫停,你暫停。『你遺傳阿姨』,哎,我聽出來了,你誇我也好對不對?不一樣,但是不一樣家遙,我對別人的好跟對你的不一樣。我是那種愛你,我們都做過了。我會跟魯猴子幹那種事兒嗎?不可能。」

「我知道,我不蠢。」他看轆,閘一按一鬆,不知在想什麼,「你少他媽瞎舉例。」

又問:「你要轉回石家莊上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