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掃一掃」,浮皮潦草,其實是不知多認真、多細致。
兩人內心也都明確過一件事,即我們曾經因為某些事情有背離,往後就很難再親密無間。裂隙在那裏,無關誰該俯首認罪。何況岑遙不組成家庭,不像徐靜承,一些問題可以糊弄過去,將就一下,更入世,更隱晦。他所聞所見所行少一層緩衝。他猜想,這就是為什麼「他跟他」很難有走遠的。人在無菌環境裏反而會免疫力減弱。
話再說回來,他倒是蠻珍惜跟岑雪又住回一屋簷的這個月。
不方便的地方還蠻多的。岑雪例假滴滴答答,早起方便,紙筒裏赫然是張沾著褐色印跡的衛生巾,他由此會產生讓人生厭的聯想,包括鏡子上她滴水的內褲,上麵一串八四漂洗的粉斑。再者是洗澡。好在天冷,打盆熱水渾身擦一擦就好。他擦她夠不到的背,不是沒看過,但今時不同往日,隻好專注在骨骼肌理上,於是發現她脊椎中央彎出一個小弧,問她平常會不會腰酸,得到否定,就盤算著替她換掉席夢思,改板床好了。
再不要說其他的擦碰:你幹嘛內褲襪子一起洗?你幹嘛吃完了不順手把碗帶走?你幹嘛窗簾拉那麼大?你幹嘛不關燈?你幹嘛老燒水?你不知道我關節不好嗎?你不知道我胃不好嗎?沒用,預備做多少退讓都沒用。倒不會多記仇,但總是像閉氣,頭紮進短暫但強烈的忿忿裏。
當然好處也很多啦。他回來皖中以後人就懈多了,嘴上挺想幹翻世界,其實輕易不折磨自己,一周七天,五天懶床,在「對新的一天懷滿希望」與「強烈要求地球爆炸」中踟躇,不爽猛了刷著牙還能罵人,之前罵湛超,牙膏沫子橫飛,你娘,走開,佔地方。這種懈可能是民族性的,在「母親」身邊會愈發病得厲害點。岑雪身份適應得極快,一周多了,她叫他早,吊個手攤餅、熱粥、逼叨叨,最常說:「小龜孫子,是你來照顧我呀還我照顧你呀?噠,愣你三!起床去店裏。」拿床笤帚抽他腳底心。有次手伸進被子裏,輕輕捏了捏他的腳趾,像數了數,看是不是十個。
有兩件事不得不提,以後也一定會記得。
一件,是門外迴廊。顏金小事上欠條理,從前常忘帶鑰匙,一次兩次吧,岑遙中午放學,上樓拐彎,就看顏金倚手拎鐵飯盒,著石圍欄,石圍欄上三根煙頭齊整擺著,陽光曲折地射過來,篩在地上一格一格。幾次他都看顏金幾乎寂定地朝下望,下頜一點一點,蠕著兩片嘴唇,不知在念什麼。時間流變。他也不慎被岑雪反鎖在門外,隻是篩來的變成月光。他試著做同樣的動作,點下巴,嚅嘴,幾秒後突然領悟:他當年是在數迴廊的地磚。磚舊,共七十八塊,三塊缺損,十二塊有裂紋。
另件關於岑雪。天意讓他從關門店裏渴得不行,咕嘟嘟灌掉半鍋冬瓜湯。接近十二點的樣子,膀胱不行了。趿著拖鞋去廁所,經過岑雪屋,聽到有「咚咚」的聲響。靠幹嘛呢?岑遙開一線門縫偷窺。屋門鎖頭欠油,按說吱的一聲很難不被發現,隻是岑雪穿一件他學生時代的秋季校服,專注在一張紫色軟墊上舉臂蹦跳。愕然去看她麵前橫放的手機,他猜屏裏的那人是鄭多燕,很牛掰的個什麼健身操女王。岑雪姿態滑稽,光藍紫調,照得她背影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