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既明身著戎裝,利落地登上了嚴一海的車。車裏隻有他們兩人,司機已經下了車,各自都帶著槍,數十步外圍著他們各自的人。
嚴一海見人都帶三分笑,不聲不響的像個和藹的田舍翁,仿佛之前害得陸既明命懸一線的人不是他一樣,他笑著說道:“既明,你如今越發有乃父之風,好樣的。”
陸既明壓根不看他,帽簷壓著,生怕自己犯惡心。他手上拿著一把慣用的手槍,槍管子黑得發亮,他的手指彈琴似的在槍管上輕輕點了幾下。他說道:“章振鷺和章王氏已經死了吧?”
若是這兩人還活著,嚴一海也不必來見他了,自然有百般手段逼問出賬冊和書信的下落。
嚴一海嗬嗬一笑,說道:“他們母子恨你入骨,自然不能讓他們好活。”
陸既明知道他說的都是假話,章振鷺在炸雷前挨了一槍,自然是活不長了,想來章王氏應該是下山時被炸雷時的落石波及到。章振鷺在落崖後應該還撐了一段時間,不然嚴一海的北軍也不會消息靈通,追咬得那樣緊。
想知道的消息心裏大概都有數了,陸既明無意再和他糾纏,但嚴一海的心思還在那些要緊的賬冊和書信上,緊追不放,想要和陸既明談條件。
“既明,你手上捏著那些有什麼用呢,不如給我。選舉在即,蔡銑如今是不中用了,憑借那些,正好將他拉下馬來,換一個我們都認可的人上去,還像之前那樣,我們兩邊和和氣氣的。”
陸既明輕輕一笑,說:“別把我當孩子哄。”
“怎麼會呢?” 嚴一海聲音越發和藹可親起來,“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幫著你,我是向著你的。我們是血脈至親,我們聯合起來,天下可定。”
這麼多年來,從陸既明離開醴陵回到平州開始,嚴一海就在和他暗地裏通消息,章振鷺在豫北被槍襲的消息就是嚴一海遞來的,就是因為這樣,陸既明才知道了那發暗槍,是陸重山下的手,要治死章振鷺。
嚴一海將陸既明當作是埋在晉中的一枚釘子,要釘死陸重山,如今陸重山是被釘死了,但這枚釘子卻不想為他所用。
陸既明懶得聽他這些廢話了,拉開車門下車去。在他身後,嚴一海的聲音陰測測的,笑裏藏刀。他絮絮叨叨地說道:“現在不同的往時了,南邊一直蠢蠢欲動,又是革命軍、又是護國軍的,伺機北上。若是他們北上,晉中擋在中間,首當其衝。你我不聯手,如何扛得住......”
陸既明反手關上車門,“砰” 的一聲,截斷了他的話。
他回去時,沈馥已經起床了,正坐在窗邊卷煙。上次在醇園卷的那一罐,大半都潮了,如今又要重新卷。沈馥神色平靜,手上動作利索,十指修長,捏著煙卷時姿態好看。陸既明倚著門看了一會兒,突然說道:“你走前給我卷一罐吧。”
沈馥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是埋頭卷著,就在陸既明以為他沒聽見的時候,他突然說了聲 “好”,聲音輕得像一陣風。
回平州的火車,比來時要低調安靜得多。沈馥還抽空去看了一眼還未醒來的章燕回,她本就瘦小,如今一睡不醒,更加顯得像紙片一樣薄,醫生說,這幾天要是再醒不過來,估計就真的醒不來了。
火車中途隻在淩晨停了一次,大約是為了補給。停站時車廂猛地一顫,讓沈馥從夢中驚醒,他憑窗看去,星空低垂,原野廣闊,晚風徐來。大地變得廣大無邊,火車與人隻是滄海一粟,時光如水,從人的身上緩緩流過。
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