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仍靜靜地站著，任風吹起他的發，末了他才懶懶地答上一句：“若果我不想忘，又當如何？”
孟婆坐到地上，似笑非笑。“這一生的情帶到下一世，未必是好事。你指不定不能遇見他，如果你非要記得，那你下一世的命勢便被壓著，終不得善果。你這魂自盤古開天便輪回轉世，也不見得你就記得前世了。”
“之前的與我無幹，我隻知這一世，我不能忘記。”白玉堂望向遠方，一字一頓地說。
孟婆也不與他爭辯，笑眯眯地把碗遞過來。“愛得越深恨得越深，你便忘得越快。可能下一世你隻是忘記他的樣子，再下一世可能你就會忘記他說的話，再下一世你就會連他的名字都記不得。如若讓你帶著這一世的記憶轉世，獨獨忘了他，你就一定有把握能找尋到他？不忘不行，不能讓你帶著這一世的記憶去胡攪蠻纏。”
“縱然忘記那個人的存在，但這情卻是深入骨髓。”白玉堂伸手接過碗，仰頭一飲而盡後猛地把碗摔到地上。 “無論哪一世，無論何時，我看到他自然會想起。”
“後生可畏。”孟婆陰惻惻地笑。“那末，就讓我來看看你的恒心與毅力。
大風起兮雲飛揚。
風越來越大，衣袖獵獵作響，白玉堂感覺自己幾乎就要乘風而去。
皮膚上火烤的痛依舊清晰，他死的如此慘烈，卻無論如何也不願忘；而那個人，他亦不能忘。
可是，他還是忘記了，千年前的記憶中誰都在，獨獨少了他。
可是，千年後的白玉堂又回到了那一夜，他抓住展昭執著巨闕的手，另一手緊緊扣著對方的腰。他聽見自己冷冷的聲音：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展昭，我知你有取他首級的能耐，但試問，你何以對天下？
握著劍的手掙脫了他的掌握，一閃而過的劍氣瞬間將麵前的桌劈成了兩半。
展昭的樣子特別清晰，那盛怒的眉、那充滿殺氣的眼、發白的唇，還有說出口的每一句話，生動又鮮明。“那麼，玉堂，我又有何顏麵見你於百年之後。”
活生生的，北宋的展昭。
白玉堂覺得自己的眼有點濕了。
太可笑了，我當初分明沒有流淚。白玉堂想。
那段失卻的記憶如洪水潰堤般襲來，瞬間將白玉堂淹沒。
“我欣賞白玉堂，”位居上座的男人頓了頓。“可朕若要白護衛死，區區臣子，豈敢抗命？。”
單膝跪地的人目光冷然，似笑非笑。
“白護衛可知道，”趙禎換了個坐姿，緩緩道。“皇叔一心對白護衛不利，無非是膽大包天，打主意打到朕頭上，現在襄陽握有重兵，輕易動它不得，加之西夏戰事不利，天下百姓可實在經不起動蕩。”
白玉堂終於抬起頭去看那高高在上的皇帝，目光不屑。
“朕知白護衛不關心社稷，” 趙禎一笑。“可陷空島上上下下數百口人命，白玉堂，你可捨的下？”
白玉堂“哧”了一聲作為回答。
“況，殺人者——”趙禎的聲調詭異地拖長。“償命。”
禦書房在皇帝話音落後靜寂無聲，空氣仿佛也因白玉堂身上的殺氣而凝固。
趙禎依舊笑得如往常一般和善，端起麵前的杯有一下沒一下地用杯蓋去拂其中的茶葉。
在極有節奏的輕微叩擊聲中，殺氣最終還是漸漸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