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城胥倒還是那副不悲不喜的模樣,朦朦朧朧的夜裏唯有那雙星眸亮得驚人,男人略一點頭,輕聲開口:“進來說。”

似乎沒有追責的意思,冉霜鬆了口氣,雙手撐著窗框,利落地翻進祠堂內,卻見風城胥正向門邊走了幾步,一副要給她開門的模樣。

冉霜:“……”

男人不見喜怒的臉上終於多了絲裂痕,嘴角微微抽搐,很快挪開目光,克製地咳了聲,問:“為何深夜來此?莫非是有不妥之處?雖說你驗屍的方式膽大且特立獨行,但並未有所差錯,這點你大可放心。”

“……多謝誇獎?”冉霜說,“不過我見過很多窒息而死的人,他們在死亡的時候往往因為極度痛苦而表情猙獰,老夫人的表情卻和我見過的任何死者都不一樣,居然帶著某種釋然的解脫感,就好像……她一心求死,今日終於求仁得仁一樣。我懷疑她的死亡另有隱情,所以才想來案發現場看看。”

風城胥不置可否,隻將手中幾冊厚厚的本子遞到她手中。

“這是什麼?”

男人眉眼微斂,雙手負在身後,道:“是林家的家譜,我今日讓人找了來。”

老夫人雖說有自己的名姓,但在她入了宮後,自己的本名便不複存在,留在林家家譜上的不過一個‘婧姑姑’而已。按照慶國習俗,旁支女性本不該被列入家譜,但老夫人當年入宮應聘奶娘時,哺育的恰好是當時最不被看好的當今天子。天子宅心仁厚,坐穩皇位後也不忘舊人,禦賜的東西連年送進院子,連帶著整個林家都跟著雞犬升天。老夫人的親生兒子雖然沒什麼本事,卻也能在戶部領個員外郎的閑職,多少有點油水可撈。

旁的人也都知道林家婧姑姑與天子之間的那一層關係,因此多年以來林家向來獨安一隅,幾乎沒遇到過什麼風浪。

今日老夫人於林家祠堂慘死,當兒子的林坎自然不敢隱瞞,不止通報給了玲瓏縣縣令這邊,老夫人出事自然要上報到天子那邊,還讓家裏的教書先生臨摹了老夫人屍身背後掛軸上的畫作,畫好之後快馬加鞭送進京城,一直呈到了刑部尚書、也就是風城胥的手上。

天子震怒,著本不該隨意離京的刑部尚書風城胥親自前往案發現場,得了消息的玲瓏縣縣令自然攜師爺前去驛站迎接,這才有了在停屍房的相見。

“也就是說……”冉霜緩緩道,“因為老夫人行得正坐得端,外麵沒什麼仇家,所以凶手隻可能是林家的人的意思?”她舔了舔嘴唇,又說,“老夫人體內有三處麻沸散的痕跡,一在胸腔,是純粹的、代謝不多的外用麻沸湯劑;二在肚腹,隻有麻沸散中最重要的幾味藥材,老夫人喝了酒,從而激發藥性,使其發作;三在口舌,意在麻痹口腔喉嚨,以免死者大喊大叫,雖說味道被那塊黑狗肉掩了下去,但喉部還是能找到一些殘餘的藥渣。能同時在死者身上留下三處麻沸散的人並不多,應該就是老夫人的熟人,也就是林家的人。但我還是沒有想通,明明是痛苦的慢性窒息,老夫人為什麼會麵露安詳呢?”

風城胥星眸微眯,纖長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塊陰影,男人走到牆邊站好,又示意冉霜站過來,啪啪拍了兩下巴掌。

“那就要問問現場了。”

房梁上跳下來一名個子不高的黑衣少年,身手利落地將地上鋪的木板逐個掀起,手腳並用,用內力排好木板倚牆而立。風城胥從旁桌上拿起掛軸,隔空丟給黑衣少年,少年騰身而起,在半空中抖開掛畫,抓住白綾一拽一扭,丹田提氣借力使力,將畫著老夫人死亡現場的掛畫重新掛回房屋正中。掛畫搖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