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不是貪圖妻子嫁妝裏的金銀,崔家經營不是一兩日,背後的大船不缺這三瓜兩棗。

讓他憤怒的是妻子的背離。

夫妻二十幾年,他竟不知同榻的妻子,性子如此狠決。

崔夫人一腳踏出大門,柔順的人第一次硬氣起來,“來人,待我走了,便將這大門卸下,一並運到渝州。”

眾所周知,成都府崔家的大門是當年崔夫人進門時,娘家不遠千裏自遼東購得的上好的紅鬆木,其上包好貼葉子,鑿上大銅釘。

整個成都府,沒一家能比得上這氣勢。

女主人一聲令下,滿府人...沒敢動。

廢話,男主子還在府中,氣得險些翻出白眼了。

一想到那時候丈夫的氣急敗壞,以及聞訊趕來,秋姨娘氣歪的一張臉,崔夫人鬱結在心的悶氣咻地消散,連吃兩大海碗滋補湯。

丈夫已經被拋之腦後,自己後半生富貴不缺,崔夫人現在隻心心念念一件事——

怎麼助二郎將玲瓏娶進門?哦,或者說,怎麼助二郎順順利利地入贅到趙家?

生平第一次做媒,經驗不足的崔母苦惱地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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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八一過,渝州城一年中最熱鬧的趕年集終於在商市拉開序幕。

這一早天還未完全亮,錢婆子便匆匆起身,窸窸窣窣的動靜終於把睡在另一側的丈夫吵醒。

老妻舍不得點燈燭,錢老爺費勁地看了半晌,含糊道:“商市又不會跑,作甚折騰地這麼早?”

錢婆子哼了一聲,手腳麻利地穿戴整齊,床邊是一個小山般高的包裹,“商市不會跑,那銀錢可是長腿嘞。”

包裹中的東西金貴,錢婆子摸黑再三確認係帶拴牢,這才挎在手腕上,“大郎和我一道去,你起了,記得把豬食給做了。”

沒等到老頭子的應答,胡婆子又喊了一句,錢老頭這才懶洋洋地嗯一聲。

錢大郎已經等在院子中,見他娘出來,“阿娘,瑩娘在廚上熱了餅子和水,您吃些再出門吧。”

瑩娘是她新進門的兒媳婦,看著瘦弱,力氣卻大,關鍵是知道孝順。

錢婆子心裏熨帖,熱水餅子一下肚,母子二人再不耽擱,出門趕路。

他們家在下峪村,到渝州城得早起去鎮上車馬行,每人出個三五銅錢,擠上一輛牛車。

今晨風小,錢大郎想到方才母親在屋中的喊聲,道:“阿耶方才又惹阿娘生氣了?”

錢大娘沒好氣,“天冷我知他不願意出門,便饒了。大活人在家,使喚他起來給豬做個食,他還不樂意呢。”

兩句話,足以看出錢家做主的人是誰。

其實,他家以前不是這樣的。

錢大郎縮了縮脖子,回憶起八月前家中的情形。

那時候,家中上下,大到金銀,小到一粒米,都是阿耶做主。

阿娘木訥,不像現在這樣話多,規規矩矩地下地揚鋤頭,春種夏灌秋收冬製衣。

變化是突然發生的。

那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下午,陽老虎發威,錢大郎剛從地裏灌水進家,一抬眼就看見阿耶一巴掌扇在阿娘臉上。

他又驚又怒,扁擔一扔,衝上前攔住還想動手的男人。

阿耶罵罵咧咧了許久,錢大郎從他話語中中湊出一個簡單的故事——家中多年莊稼攢下的金銀,錢老婆子竟然偷偷拿了,去找什麼呼雲山買了幾頭小獸仔。

後來,他才知道,哼哼唧唧地四蹄子獸叫彘,俗稱豬。

錢老婆子堅信養這東西,等到肉厚膘圓時,再送到呼雲山,必然能賺上一大筆。

阿耶說阿娘魔怔了,要拉著人放血驅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