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1 / 3)

說完見他還是沒什麼反應,也拿不準他聽懂了沒有,於是點頭微笑著告辭:“那陳總我先走了。”

陳覺回了一個“好”字,站在原地沒有動。

接待處的燈管熄滅,公司的名牌與登記用的電腦也都暗了,是助理關的。她一走刷卡閘機也不再亮,走廊的聲控燈漸次地暗下去,最後隻剩下辦公室的百葉窗縫透出的那點光。

那像是陳覺生命裏的最後一點光,盡管此刻隻照在別人身上,一分一毫也不屬於他。

地上鋪著地毯,他走過去,意外聽見秦彬凱說:“老實交待吧,今天到底怎麼了?”

又聽見宋珂裝傻:“什麼怎麼了。”

“是不是又不開心了?”

這句話收起了玩笑的語氣,問得鄭重其事。不過不知道宋珂作何反應,又或者什麼反應也沒有,總之屋裏沉默了一段時間。

後來秦彬凱不知怎麼就明白了:“又是因為陳覺?”

聽到自己的名字,陳覺的臉不自覺往外側了一下,像是不願聽。

宋珂仍然沒有回應,好像一提到陳覺的事他就難以啟齒似的,無法順利地開口。他沉默著,起身走動了幾步,身形的剪影從百葉窗上慢慢地路過。

秦彬凱說:“打從我認識你以來你就是這樣悶悶不樂的,我也算看明白了,都是為了這個陳覺。這樣吧,如果實在覺得開不了口,那我去替你跟他說,讓他盡快搬走。你不要怕,我知道他來頭不小,但再厲害的人物也不可能一手遮天。”

“我沒怕。”

宋珂笑了笑:“況且不用你說,他已經搬走了。”

“已經搬走了?”

“嗯,就昨天晚上,他親口告訴我的。”

秦彬凱聽完像是鬆了口氣,連嗓音都低沉下去:“幸好。”

宋珂也說:“幸好。”

緊接著就又是一陣沉默。隔了許久許久,秦彬凱才問:“他怎麼突然就想通了?”

像是談論一名忽然改邪歸正的壞人。

“我也不知道。”宋珂重新笑起來,“不過不管怎麼樣,搬走就好,你說是不是。”

語氣裏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然而經門一隔,能聽出來的就隻有解脫。

陳覺聽得很沉默,始終沒有驚動他們。

就像大學時那位最憎華人的教授,每每評到他的主題作業總會用最不感興趣的姿態,最消極負麵的英文單詞。可他仍舊聽得很沉默,站在台上,背挺得格外直。

活到現在,三十年人生不算短了,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這樣使人憎惡,從來也不知道自己是這樣的使人厭煩,使人想要遠離。可是現在知道了,他也不難受,因為那是宋珂。

真真正正地愛一個人,等於給了他傷害你的權利。

“不聊這些了。”宋珂說,“聊聊你的工作吧,上回那件事情解決了沒有?你不是說那個劉總……”

陳覺聽到一半就走回自己的辦公室,半晌什麼也沒幹,隻是靜默地站在空蕩的房間裏。

外麵雨下得愈發大,遮雨布嗶嗶剝剝直響,那是樓下的自行車棚。他撐著沙發扶手站了一會兒,被雨打濕的外套一陣一陣鑽心涼,半晌才支持不住坐下,後背鬆鬆垮垮地靠在沙發上。

其實不光他跟宋珂,很多改變都是不知不覺的。

以往的夏天炎熱而閑散,沒有這麼多雨。別墅花園裏那一張躺椅,晚間他常常躺在上麵乘涼,旁邊擺上移動風扇,既能驅蚊又吹得人很涼爽。

那個時候他心無掛礙,活得很瀟灑。父親整天不著家,偶爾倒也知道給他打個電話,訓斥他幾句。繼母喜歡窩在書房做喜歡的事,有時候是翻譯一首散文詩,有時候是聽外文電台,跟著輕輕地哼歌。妹妹比現在更嬌氣也更活潑,沒完沒了地給自己染頭發,又要漂又要上色,工序相當冗長。染到半夜還染不完,她就到陽台喊他:“哥!你來幫我看看上色了沒有,我沒戴隱形眼鏡看不清。”他卻在下麵裝作聽不見,一味地睡他的大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