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年之交,在楚萊與婁氏眾人都相好,不管伶仃大醉,或者小酌,於彼此都是暫脫俗務藩籬,難得輕鬆快意時刻。
酒甕變作空空如也,擲地輕而易舉盡碎,林寬再道了一句:“請。”
他徑直從婁昱平身旁走過,但擦肩時,婁昱平道:“那前方無有生路。”
林寬道:“正是如此。”
婁昱平頷首,然後自他身後消隱。
林寬再向前行,看到了南芝。
她那眉目似舊,隻是帶有隱隱憔悴神色。
同樣的,林寬也不知麵前的她是否是真,但已覺身軀開始輕盈。
“先生,你亦在此待我。”
南芝點了一點頭,道:“我代主人,在此恭候多時了。”
林寬便道:“從來多勞諸位先生費心。”
南芝問他:“林寬,你見到我,想起什麼?”
想起什麼?林寬想那舊日願護天下的偉大宏願,也想曾在晉臨孟府先輩所植杏花樹下,那小亭之內,有個孟蘭因待他來落下黑白,以及諸般叮嚀囑咐。
然而,也是他將孟蘭因送上絕路,於是這一切已作風吹花落,泡沫幻影。
林寬道:“先生待我之恩,永生難報。”
南芝苦笑:“你已回報。”
林寬便也點頭,於是這個南芝也作消隱。
仍不停下步伐,這一次,林寬看到了一名少女。
被人劃損了姣好麵容,她的形貌變得有些可怖,但她卻對林寬微笑。
林寬從前並未見過她,但知她是何人,且為她之豁達,也覺驚詫。
“朱厭,還救了你嗎?”
邾采明道:“是,林寬師叔。”
人是這世間最古怪之生物,她是邾伯堯有意償還的心債,而邾琳琅惡毒,有心要取而代之,但不知道為何,卻隻將她麵容損毀,竟不殺她。
是因要模仿習得她之性情,所以暫且將她放過,又或邾琳琅亦有心債,林寬也不再細想,卻想起那個朱厭之善惡行止,才真是古怪,從來古怪。
林寬經過她,但覺身軀是愈加輕盈了一些,卻仍舊沒有回頭,繼續向前。
接著,他便看到了季平風。
“林寬師兄。”
林寬應他所喚:“平風,久見了。”
季平風點頭,問他:“林寬師兄,為何緣故,你要如此?”
他這樣問,林寬道:“如若這世間一切人都如你這般良善友愛,大度肯讓,我不至如此。”
當年於眾同輩人中,林寬得最多讚譽,也得最多毀謗。如今回頭看來,林寬卻覺季平風之為人好處,最為可讚。
不爭不顯,博施濟眾,在不久的將來,平陽季氏會得來一名極好的家主。
如果當初的安寧林氏亦能如此,那該多好?林寬想及自家安寧林氏之父母兄弟姊妹,從前如何鮮花錦簇,心知可惜沒有如果。
季平風卻道:“並非如此。我已有太多力所不逮之事,亦有不可消弭的心結心魔。”
自謙者,人益之,這亦是他季平風之好處。林寬失笑道:“是了,我亦如此。”
季平風聽得此言,便也一點頭,任由他行過去了。
林寬繼續向前行,這一次走得久了一些,才看見等待自己的人。
他之形容,與舊相識其實全不相似,但也同樣令林寬想起從前。
“灩九嗎?”
正是灩九。他道:“林寬師兄。”
“青墟灩氏,果然不同於他人,”林寬道:“你之道法妙想,亦是眾人所不能及。”
灩九隻道:“不敢當。”
若無周未及秦佩秋等眾人,甚至朱厭相助,他並不能將林寬困在此處。
“或許是我當真愚蠢,如此簡單便中計。”
灩九聞得此言,道:“並非如此。也許隻不過是因有時候,人之清明,易為心事遮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