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之怒,十二月的那場大雪,受害的豈止是人?山林裏的動物找不到吃的,自然要向這群生活在這裏的人下手。雪災的災情不是能一時半會便能控製住的,這災情之後的吃喝自然也不是一時片刻就能恢複的。何況蘇絡的身體顯然承受不住這樣日日的出血,她臉色已經很難看了,裝神弄鬼這種事情,遲早會露餡。
等到謊言被戳破,隻會招致村裏人更大的怒火,那還不如在此之前,拚一把逃出去,或許能博出一番生機呢?
衛山想的很清楚,衛山也並沒有打算告知,和帶上蘇絡她們。
他想著,必然是那些人動靜太大,才惹來了凶獸,屆時他一個人,拚著不眠不休三日,怎麼也能走出這片山林。況且他也聽老人們說過,萬物有靈,獵戶門常年射殺為生,身上有血腥的味道,那些凶獸們自然會以他們為食,報應而已。
於是在次日寅時剛過,他便毅然決然的進了山林。
他邊走便想著,蘇絡的救命之恩,他在攔馬車的時候就已經還過了,要不是他,蘇絡當時就該死了,如今兩人也算扯平了,誰也不虧欠誰。
衛山的消失,在村裏引起了不小的風波,他們看蘇絡看得更緊了,礙於語言不通的緣故,蘇絡想騙過去都做不到,隻能被迫去給村裏的傷戶們治傷。
許是知道在這裏說話也沒用,蘇絡幾人便很少再開口,以防自己滿胸腔的恐懼輕易泄露,她們都明白,而今之際,除了拖,別無他法。拖到有人來尋,拖到有人來救,可就連她們自己都不知道這是在哪兒,是不是在梁國都難說,他們還能等誰來救?
心知肚明的三人都怕自己心中的絕望會加大對方的恐懼,有時候沉默反倒成了她們唯一還能堅持下去、也不會害怕的東西。
蘇絡得讓這岌岌可危的日子維持下去,她還得去放血。
但村裏人對她的不滿已經擴散,這日,一個重傷昏迷的男人被她救醒後,忽然伸手搶過了她的刀刃,自己罵罵咧咧地在她手臂上一連劃了好幾道口子,頓時,血流如注。
蘇絡第一次知道,原來人失血過多時,會冷成這樣。
她們被關進了村裏唯一的地牢,陰暗、濕冷,原因是他們找到了衛山被撕裂的屍體。
這顯然刺激到了劉戈——他的神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可劉戈依然不想讓蘇絡輕易死掉,否則他們僅剩的辦法就是去祭祀山神,而現在的村長,已經是他了,
蘇絡活下去的理由隻剩了一個——放血。
青禾紫蘇活下來的理由也隻有一個——讓蘇絡活著。
語言不通的緣故,在比劃無效的情況下,經蘇絡撞牆、咬舌、自刎後,雙方終於達成了共識——蘇絡活著給他們放血,前提是青禾紫蘇活著。
因此,在並不算寬大的地牢裏,蘇絡背對著青禾紫蘇,坐在一張老舊的交椅裏,小臂被粗麻繩綁在扶手上,手腕懸空,下麵放了兩個提桶。
而青禾紫蘇則是被鐵鏈栓住了腳踝,鐵鏈的另一頭,被深深砌進牆裏,她們的活動範圍,最多也隻到地牢裏唯一的那個小小窗子。
蘇絡深深埋在黑暗裏,不過也沒關係,她被蒙住了眼,原本也什麼都看不到。
她覺得自己現在像是農場裏的奶牛,每日除了昏昏欲睡,就是聽著血液從自己身體流出,落進木盆、鐵桶、或是瓷碗裏的聲音。
加上她傷口愈合的很快的緣故,那些人常常接不到足夠的量,於是手腕上的傷痕越來越寬、越來越多、越來越深。
疼到恍惚的時候,蘇絡有時候會覺得他們已經切斷了自己的手,那痛彌漫在整個手腕,越是認真去辨別疼痛的來源,就越是覺得整個上半身都在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