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十分疲憊,“還活著。”

“您這語氣?”

“時間問題。想辦法轉院吧。”

“風雪這麼大,直升機也來不了。”老鄭急道,“開車行嗎?”

“太顛簸,他這身子承受不了,路上就會沒命。”

老鄭用力道:“楊院長,裏邊這人,你無論如何也得給我救活了!我——”

程迦手機在口袋裏振,還是經紀人。從昨天開始打了好幾個電話。她再次掛斷。

程迦望向窗外,雪還在下,風還在刮。還不停,就是不停。

她累得幾乎虛脫,可一點想睡的心~

彭野看著她,沒動,呼吸罩上的霧氣朦朦朧朧。

程迦等了一會兒,說:“彭野,我們上次不是說好了的嗎?我們說,《孫子兵法》裏有一句

話。”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兩人相視。

她說:“我知道你沒忘的。”

他說:“好。”又問,“原來在你眼裏,我在攻城。”

她思考片刻,搖頭道:“你去南非考察,把法證小組帶回可可西裏,這算伐兵。我的攝影展是

伐交。但都不算伐謀。”

彭野盯著她的眼睛,等她說。

“我說這些,並非否認德吉,也不是否認你的曾經。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們,還有過去的你更

不容易。但人應當把自己的力量最大化,換一種更適合你的方式,你能為它做更多。”

彭野輕輕呼出一口氣,安靜地看著她。

這個女人,從來都不熱心,甚至有些冷漠,卻偏偏有雙最溫柔的手,再一次把他從迷霧裏牽引

出來。

“彭野,我爸爸和我說過一句話。”程迦彎腰湊近他的耳朵,輕聲道,“道存於心,不拘於術。”

彭野緩緩笑了,“你爸爸是個哲學家。”

她看著他,“我呢?”

“演說家。”

程迦沒話說了,臉湊得近了,近在咫尺,她撫摸他的臉頰。他極輕地皺眉。

程迦一頓,問:“怎麼?”

“紅燒牛尾。”他說,“你手上有紅燒牛尾的味道。燒糊了的。”

“……”程迦把手拿回來聞了聞,說,“鼻子真靈。”

他瞧著她,她不等他問,自己解釋:“做菜是我的弱項。”

他說:“沒指望過。”

程迦白他一眼,不屑地道:“我不需要會做飯。”

他說:“那倒是真的。我會做。”

“是嗎?”

“嗯——”

“你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先不說了,”她撫著他手,“不急,以後再——”

病房裏靜得可以聽見她自己的心跳聲。程迦回頭,彭野合了眼,臉色煞白,鮮血從鼻子裏湧出

來濺滿氧氣麵罩。

她立刻起身摁床頭的警報器。用力摁一下,低頭見到他的血流滿脖子,她用力摁兩下三下四下

五下。

第七下,醫生護士趕來了。

程迦冷冷道:“你們這是什麼反應速度?”

護士把她推出去,玻璃上的簾子瞬間拉上。

程迦背身站在門外,目光流散。

她聽見心髒起搏器的電流聲,很快,人再次送進手術室。程迦靠在斑駁灰暗的牆上,雙手發

顫。

時間一分一秒拉得格外漫長,她盯著走廊外無休無止的風雪,腦子一片空白。

楊院長從手術室走出來時,像打過一場惡戰。人沒死,但他不覺樂觀。

他對鄭隊說:“從醫一輩子了,沒見過這麼命硬的,不知道是什麼撐著他,但老鄭我這麼跟你

講吧,時間問題。他這麼撐著,每一秒都是受刑。”

程迦恍若未聞。

再次可以探視時,進來的仍是程迦。彭野想說什麼,但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