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顧無言,頭幾分鍾沒有說話。
程迦問:“累嗎?”
他聲音更低了,說:“有點。”
“睡吧。”
“不想睡。”
程迦嗯一聲,問:“疼嗎?”
“也有點。”
程迦點了點頭。
彭野問:“你的相機呢?”
“放在客棧了。太沉。”程迦說,“你那天在雪地裏,我照了一張照片。”
她一直都懂他,他也懂,隻說:“好。”
又是一陣沉默。她隻是握緊他的手。
安靜的間隙,彭野忽然說:“抱歉。”
程迦看他。
他很累,她也很累了。
“不是——不是要抱歉。”程迦說,“你沒有錯。隻是——這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上天不肯多給一些照顧,但至少也該留一份憐憫。
“也和我想的不一樣。”彭野說。
“程迦。”
“嗯?”
“你還有很多自己的工作。”
程迦盯著他。
“你去忙你的。我好了去找你。”
程迦還是盯著他。
“聽話,回上海。”
程迦反問:“你說呢?”
外頭人影閃過。對話無疾而終。
彭野的家人輾轉到了風南鎮。
父親、母親和弟弟進來,弟媳和侄兒留在外邊,三人尚未進門就紅了眼眶。
程迦鬆開彭野的手,走到一邊。
彭父即使過了半百身著便裝,腰身也挺直,一身正氣;母親柔韌典雅,帶著書香氣息;弟弟剛
過三十,氣宇軒昂,臉孔和彭野有幾分相似,但膚色很白。
家人間話並不多,許是顧忌他的身體,許是家族本身內斂。
彭母說話間看見程迦,目光停頓半秒,微微點頭;程迦平靜地頷了頷首。彭父和弟弟也致意。
“程迦——”彭野叫她。
“嗯?”
“你先出去。”
“嗯。”
彭野目送程迦出了房門,家人知道他有話要講。
“彭予。”
“哥。”弟弟立刻上前一步。
“她父親叫程乙。”
三人皆驚。
“去道歉,請求寬恕。”彭野說,“爸,你也去。”
彭予再次進病房時,眼眶全紅了。
彭野垂眸看他,彭予明白,微微哽咽著說:“她說,不重要了,好好活著就行。”
弟弟抓住哥哥的手,埋首在他掌心,淚如雨下,“哥,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對不起,對不
起——”
早已成家立業的男人哭得像個孩子。
方妍倒了幾班飛機又轉了幾趟大巴小車,在暴風雪裏趕到風南鎮時,彭野還在手術室。
護士都記不得這是第幾次。彭野一次又一次陷入昏迷,搶救,下病危通知書。
家人瀕臨崩潰。
程迦坐在走廊裏望窗外的風雪,還不停。
方妍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你怎麼來了?”
“感覺你出事了,就查了報紙。”方妍一見程迦那副樣子,眼淚就掉下來了。
程迦道:“你哭什麼?”
“程迦——”
“我沒出事。”程迦說,“你回——”
正說著,手術室的燈滅了。程迦目光立刻轉過去,膠住。
彭家人迎上去問,楊院長還是之前的話,他再一次撐過來了,但沒有好轉,他的生命在消耗。
護士把人送進ICU,程迦甚至沒起身,遠遠看著床上蒼白如死人的彭野。
房門關上。程迦起身走了。
程迦去客棧洗了頭洗了澡,換了件漂亮的軟絨長裙,她把頭發梳得蓬鬆,打開化妝包對著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