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眉塗唇。
方妍道:“程迦——”
“嗯?”她安靜地抿著唇,在刷睫毛膏。
方妍卻遲疑了。
程迦也不搭理,把化妝品收起來。
她套上風衣,想起什麼,從包裏拿出藥就著水吞下,說:“去醫院吧。過會兒他該醒了。”
“程迦,”方妍終於問,“你疼嗎?”
程迦停下,想了想,說:“——有點。”
方妍看她形銷骨立,想抱她,於是抱住,“發泄一下,想哭就哭出來,或許會好點。”
程迦靜默了好一會兒,終於,有些脫力地推開她,“不會好的。”
“方妍,說實在的,我現在不想哭。一點都不想。”她戴上那雙黑色的手套,緩緩順著指節。她
回頭看方妍,平靜,似乎有些迷茫。
“我隻是在想,假如他——走了,我該怎麼辦;接下來的路,我該怎麼走。”
“想出來了嗎?”
程迦淡淡蹙眉,仿佛時刻都在想這個問題,她最終搖了搖頭,“沒有。”
“那你怎麼辦?”
“不知道。到了那一步再說。我現在不能想未來。”
彭野睜開眼睛,疲憊得幾乎不能再開口。
母親握著他的手守在床前,一貫養尊處優的女人在這幾天終於有了這個年紀的婦人應有的滄
桑。
彭野看在眼裏,說:“媽,又讓你提心吊膽了一回。”
彭母搖搖頭,微笑,“明天風終於要小了,直升機能飛了,明天離開這。”
“好。”彭野應一聲,好一會兒沒說話,道,“如果明天走的時候我沒醒著,你轉告程迦回上
海。”
彭母看著自己的兒子。
這些天,彭野多次讓程迦回歸自己的工作生活,但程迦置若罔聞。她多少清楚他不想讓她承受
一次次下死亡通知的痛苦,更不想讓她承受最後一次的到來。
“可——”
“讓她回上海。等我好了,我去找她。”
彭母沉默。十二年前,那可憐的小女孩失去了最愛的父親,如今——他不能看著她失去自己。
她點頭,“我聽你的。”
彭野不說話了,似乎在休息,眼睛卻沒閉上,執著地望著天上。
彭母彎腰撫摸他的額頭,“回北京了,媽媽會一直關注程迦,把她的事和你分享。我們好好養
身體,好起來了去找她。說來,程迦這女孩挺特別的。”
彭野眼瞳挪過來,漆黑,清亮。
“不像以前你身邊的女孩。她們都溫柔聽話,脾氣乖,性格好。我並不是說她不好。”
“嗯。”彭野說,“我不需要。”
不需要她溫柔,不需要她脾氣好,性格好。他隻想寵著她,讓她永遠像十四歲一樣任性,她潑
汽油,他給她收拾;她要打人,他給她遞鞋;她拿砍刀,他給她鎖門。
他隻想這樣,一輩子這樣,看她矯情,看她作。等她任性地過完一生,他把她收拾好了,再隨
她而去。
這才是他的計劃。
“媽,”彭野聲音很低,“我想死在她後邊。我一直在努力。我盡力了,但事情的發展和我想的不
一樣。”
對死亡的恐懼和悔恨,無非是不甘留她孤苦一人。
“媽——”
“嗯?”
“我不想死。”
他說:“我一定會去找她。”
程迦站在門外,手扶著門把手,又鬆開。她轉身走了,到醫院外頭抽了根煙,風真的小了一點
,但雪還在下。
再回病房時隻有彭野一人。
她進去時沒發出聲音,但他就像知道她來了一樣,睜開眼睛,目光落在她身上不鬆開。
她脫下風衣,深V的黑色絲絨長裙,襯得她的脖頸和臉頰像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