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旬,那時節正值半夏,天氣清爽也不甚炎熱,穿起禮服來也不覺不適。

蘇晏是到了婚禮前三日才知道他與顧深婚禮的準確日期,顧深這樣做就是為了不打擾他在郭學究家中苦讀,避免他知道了日子,心裏總會惦記。

婚禮前夜,老學究郭信像是一個等著送子出嫁的老父親一般拿出了自己這些年積攢的家底。

有一百多兩白銀,還有上好的筆墨紙硯,還有他年輕時四處搜羅來的藏書,這麼一大堆東西整整裝滿了一口四尺見方的大木箱子。

不等蘇晏開口推辭,他便抬手打斷蘇晏道:“世人成婚出嫁,總要有些東西傍身,你的學問雖好,但是顧家到底是商賈之家,銀錢家當少不了的,我可不想你真到了人家被底下的下人看不起。”

“郭先生,你放心,少爺他對我......”蘇晏低著頭,半紅著麵頰正想繼續解釋,生性古怪倔強的老學究並不想給他這個機會。

“我知道亭少爺對你好,可是他畢竟是個年輕孩子。”老先生背過身去語氣依舊嚴肅:“若是將來你們兩個之間有了什麼磕磕碰碰,你便到我這裏來,我讓童兒給你收拾一間屋子出來。”

“先生......”蘇晏半跪下來撫摸著木箱的邊緣,眼眶濕了一片。

小時候,他曾經過了一段暗無天日的日子,每日睜開眼睛就會挨打受罵,過著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日子。

後來,他被顧南亭的母親救下,成了個有名有姓的孩子,然而在那個溫柔的女子死後,他又陷入了無邊的窘迫和困頓。他一度以為自己生來就該是受苦的,顧南亭的生母一定是因為對他太好,才會橫遭不測,得此大難的。再後來,顧南亭也被趕出了顧家,他愈發篤定了一定是因為自己命中帶煞,才會害得顧南亭母子雙雙不得好報的。

時至今日,他才真正意識到了,原來他當真是值得被人惦念,也是值得被人疼愛的。

當然,郭先生這一夜的顧慮說了許多年都沒有應驗。

後來的蘇晏很是爭氣的考取了進士功名,官拜水源縣丞,成了照拂一方的父母官。

顧深家的顧宅就此成了蘇宅,顧深偶然有錯惹了他心裏不快,就隻能夾著枕頭被子坐在門廊底下同他致歉。

無論大事小情,顧深從來都不曾贏過一次。

顧深和蘇晏的婚禮在水源城中算得上是極其盛大了,震天的鑼鼓,霹靂般的爆竹,花轎上的頂棚鑲嵌了金銀,漫天繽紛的花采,將天空都裝點得熱鬧非凡。

蘇晏坐著花轎從郭學究家出發,一路到了顧家內宅,跨過火盆,邁過門檻,顧深與他牽起了同一條紅綢。

由於眼中始終盈著熱淚,蘇晏始終沒有看清身邊人的長相,也沒有看清來往恭賀的賓朋,隻能看見偌大的前廳上一片喜氣洋洋的大紅之色。

這種朦朦朧朧的感覺讓蘇晏甚至不敢相信這事情是真實存在的,他真的做了顧南亭的妻子,顧南亭也當真隻要了他一個人。

直到婚禮結束,他們各自換下喜服,蘇晏靠在顧南亭懷中的時候都還在疑惑:“少爺,我們就這樣成婚了麼?”

“是啊,今日賓相讀婚書的時候你不是都聽見了麼?”顧深低眉吻了吻蘇晏的眉宇,手掌輕輕扣拍人的脊背:“怎麼?難不成你想反悔了?”

“我不是想反悔,我隻是不敢相信。”蘇晏雙手捧起了顧深的臉頰,試探著主動貼了貼顧深的唇瓣:“少爺給的這一切實在是太快太好,好的我不敢相信。”

顧深沒有打擾蘇晏難得主動的親吻,隻是雙臂收緊將人勒在懷中:“那阿晏你要怎麼樣才肯相信我呢?”

“我也不知道,也許過些日子就好了吧。”蘇晏埋頭靠在顧深肩頭,親昵的回應著顧深的擁抱。

“不用過些日子,我現在就能證明給你看。”顧深等這一天,先前隻能同床,現在他們終於可以做這些夫妻之事了。

一場酣暢淋漓的雲雨過後,蘇晏的眼睛裏的淚水更多了,可是他卻比方才清醒了許多。

他相信了這所有去一切都是真實的,相信了自己真的做了顧深的妻子,相信他們是真正相愛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