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錦榮看了成摞的書簡,覺得自己實在不是考狀元的材料,本想另辟蹊徑,讓薛氏找些偏實用的課本供她研習,但,顧錦榮發覺自己還是高估了自己,光一本九章算術就夠她焦頭爛額了——沒有阿拉伯數字,文字都是豎排的不說,她也隻懂簡單的珠算,再複雜一些的算籌便望塵莫及了——更別提齊民要術天工開物等等。
顧錦榮覺得還是體力活更是更適合她,如今娘兒倆相依為命,她正好多了個不讀書的借口。顧薛氏本來還想勸她回歸墨香,打算為她分憂,然而到田埂上站了兩個時辰,不出意料地暈倒了,實在是身子太弱的緣故,顧錦榮於是順理成章接過了頂梁柱的職能。
她先到豬圈裏去看了那兩頭養得白白胖胖的豬崽子,盤算著什麼時候能殺了吃肉,又灑了一把黃黍米給門前散養的雞鴨——這個就不用特意關著了,她發現村裏的家禽都聰明得很,哪怕白日裏逛得再遠,夜裏也會乖乖回來上籠。
當然,隻要它們不去霍霍別家菜園的話,便都是些好孩子。
料理完瑣事,顧錦榮正打算問問她娘中午準備吃什麼,是下麵條還是熬稀飯,忽一眼瞥見個身姿綽約的婦人腰肢扭擺向這頭過來。
正是她舅母楊氏。
楊氏滿麵春風,顧錦榮看了卻無動於衷,實在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本來楊氏對她們母女不聞不問,這半月來卻來得分外勤快,回回都是精心妝飾,又堆出一臉濃濃的笑——讓人很疑心她兩頰多撲的粉會簌簌抖落下來。
顧錦榮心知肚明,必然還是為了說親。她母親薛氏雖年逾三十,麵貌憔悴了些,然五官氣度無不出色,加之念過書的,不同於尋常村婦粗俗鄙陋,每每到湖邊閑步,倒有一長溜眼睛在她身上掛著,會有人來說親也不稀奇。
隻薛氏意興闌珊,顧錦榮也看不上她舅母覓的那些人選,對於楊氏這麼剃頭挑子一頭熱地上趕著,顧錦榮很懷疑她收了人家好處——說得好聽是嫁妹妹,說得不好怕是賣妹妹。
楊氏假裝沒瞧見小姑娘臉上冷淡,依舊寒暄著道:“錦榮,你娘在家麼?”
趕是趕不走的,顧錦榮腦子裏轉了個彎,微笑道:“在呢,舅母來給我娘送東西麼?不知是首飾還是衣裳?”
要相親總得打扮得隆重些,然則顧薛氏曆來寒酸,剛到新城的那套頭麵也早就變賣換錢去了,一時間還真無計可施。
楊氏哪曉得對方故意詐她,想著她一個年紀輕輕小姑娘懂得什麼,多半是顧薛氏教她說的。
盡管有些肉痛,可想到事成之後豐厚的彩禮,楊氏仍假裝大方,“嗨,你瞧舅母這記性,偏忘了準備!過兩日吧,過兩日我親自治了送來。”
說罷抬腳便往裏走。
顧錦榮卻盈盈攔住她,“口說無憑,舅母,不妨立了字據才好。”
小姑娘生著雙圓溜溜的清澈眼珠,麵上看似天真無邪,叫人實在難以相信這種話是從她口裏出來的。
楊氏也不信外甥女有這般心機城府,隻覺得薛氏教養不善才如此——早知道小姑子不是啥好東西,嘴裏喊著清高,還不是想把便宜都占盡。
往常不知被她昧了多少好東西去,如此想著,楊氏愈發牙根癢癢,非說成這樁親事,把好處撈回來不可。
字據就免了,楊氏可沒打算認真為小姑子置辦嫁妝,到時候胡亂挑些用剩的就是了,白紙黑字記下可別落人話柄。
正躊躇如何敷衍時,薛氏拎著塊抹布出來了,見她一臉愣怔,“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