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刻安靜地坐在潛離的床前,一雙手想去捧他的睡臉, 卻總是想起儲君周祐之和樹妖青吾的模樣。

天雷散盡, 無涯珠碎成千萬點微光湮滅於世間, 他抱著咬自己咬得起勁的潛離癱倒在地,七竅都流血, 看什麼都是猩紅一片。

他不過是掙紮著想看一眼樹妖和鳳凰轉世的結局,以便窺見自己和狐妖的盡頭。

可周祐之一遍遍喊樹妖的名字,青吾並不回頭。

懷裏狐妖把他咬得淋漓, 他也舍不得放開,就這樣抱著去質問周祐之。

那天光破開,結局不過是天與地在上與下,遙遙不可相及。

心魔隱隱有衝破桎梏出來興風作浪的架勢, 周刻揉了揉眉心,指間纏著潛離的一縷長發,仿佛那就是束縛住自身戾氣的枷鎖。潛離在睡夢裏嚶了一聲, 他連忙鬆開長發,唯恐扯疼了他。

床榻下是潛離的白衣, 周刻沒得事做,撿起來慢慢折好,發現衣襟被他昨天撕壞了。

他暗斥自個禽獸, 轉頭看向潛離,小狐狸睡得沉卻不舒服, 眉心輕蹙著,唇角都給他之前整破了。

注視他的時間長了, 心底又有那低沉的笑聲:“糟蹋他,快啊。”

周刻猛然抬起手給自己一個耳光,恨聲:“閉嘴。”

這爛糟心魔。

門外這時響起敲門聲,內裏結界起了波動,周刻拉著薄被給潛離掖好,輕手輕腳地起身出去開。

門口站著一身紅衣的五舅子,見出來的是他便橫了眉:“我弟呢?”

周刻豎了手指:“在睡呢。”

觀琦也低了聲:“你的,出來說話。”

喲謔,這大概是娘家人來訓話了?

周刻順從地點了頭,出了門厚著臉皮道早:“五哥早上好。”

“呔!”觀琦炸了毛,“誰是你五哥!”

“那我改個稱呼,五舅子?”

“……”觀琦克製攥拳頭的衝動,“前麵那稱呼就行。”

周刻便痛痛快快地叫了五哥,搞得五舅子一陣雞皮疙瘩。

觀琦対這廝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可恨這貨長得太高,要端出娘家人的威風訓話居然氣勢不夠。

於是他袖子一揮,在甲板上變出一套桌椅令他坐下,再站直負手,頂著年輕絕豔的皮囊擺出一副老大爺的做派:“我六弟雷劫在即,我是想把他帶回青丘的。”

“我問過潛離的意思,他不離開我。”周刻坐姿乖巧,“或者,我能和他一起到青丘去嗎?”

觀琦涼涼地看了他一眼:“青丘是妖界聖地之一,凡人進不了。”

周刻不無遺憾地歎息,觀琦看他神情,暗自覺得奇怪:“你希望小六飛升?”

周刻出神了一會,合手行禮:“我曾聽他說過,您曆經過雷劫,那這飛升之劫,當真九死一生嗎?”

觀琦在海風裏佇立了一會,背過身去,語氣硬邦邦:“那是自然。”

他眯著眼睛眺望地平線上冉冉升起的太陽,再怎麼努力眺望,左眼也看不見一絲光亮。雷劫給他的不止盲左目,還有更致命的。

“可是,我曾見……”

“你要說的是天鼎帝都裏的,是嗎?”觀琦打斷他,“我來之前已經知道了。帝都龍脈之上,世間所有妖怪妖力削弱,雷劫也受影響減弱。何況梧桐妖飛升,集結了大批天下出類拔萃的修士的防禦屏障。這樣的例子很少,即便如此,那樹妖最後也被劈得差點外焦裏嫩。遑論最後,你還祭了一顆珍貴的無情珠抵擋天雷。”

周刻的手攥緊。〓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不是每一隻妖怪都能修煉到飛升。修煉之路漫長而苦不堪言,沒有天生靈根,沒有充沛靈氣,芸芸眾生大多結束在飛升之前。”觀琦沐浴在陽光下不知暖,“我苦修千年,才堪堪觸碰到那條臨界線。小六卻不一樣,他誌不在飛升,千年遊蕩閑走,卻反而有這機緣。或許那些機緣,賴你所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