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1 / 3)

到窗邊談論起這寺裏的景色,說話間,把槅扇推開。

夜風漏進來,涼意挑動罩紗,司瀅的心也漸漸靜了下來。

半個多時辰,帳本子全看完,剛好謝枝山也坐回來了。

他沒問什麼,倒是那位方丈笑嗬嗬道:“便是大理寺來查,也得兩位府吏一道查上半日,不知這位姑娘是何等要人,竟有此奇能?”

這話,實打實的誇張了。

大理寺有大理寺的章程,必定帶著筆墨與冊案,邊看邊記邊討論,哪像她這樣快眼過目?

很顯然,這位方丈是有意抬舉。

一個出家人,倒把些奉承話說得極其順溜,司瀅是頭回見。

謝枝山呢,則把這誇獎替司瀅全盤收下,亦讚許地看了司瀅一眼,再回答道:“不瞞方丈,這位是靖仁皇後的胞妹。”

靖仁皇後,便是剛去世的大行皇後。

方丈的笑僵了下,連忙合起掌來:“阿彌陀佛,原來是靖仁皇後胞妹,請恕貧僧眼拙,眼拙了……”

這句後,司瀅便眼睜睜看著謝枝山當她的麵胡扯,直到出了那間禪房,老方丈還對她畢恭畢敬,就差沒趴下了。

路經大雄寶殿,謝枝山忽然停住,問司瀅:“姑娘不去拜一拜?”

被他唆使著,司瀅隻得進去參拜一回。

老方丈極其殷勤,替她遞香引火不說,末了,還送一枚開過光的玉佩給她。

等離開寺廟回到馬車上,大概是方才在寺廟裏頭話說太多,謝枝山連灌兩杯水。

喝完水後,他遞來一本帳冊:“你看看這本,跟方才的有哪裏不同?”

曾青色封皮,與雲平寺裏那堆一模一樣。

記憶還新著,司瀅翻開頭一頁,大致想起是哪本。

她逐頁地看,慢慢有光移過來,是謝枝山在替她掌燈。

馬車走得不快,車廂內不怎麼晃蕩,司瀅快速翻完,指著其中的一處:“簽押人變了,雲平寺裏的,這裏寫著慧豐和尚,不是慧安。”

謝枝山點點頭,揪著喉嚨咳了兩聲:“假的,終歸是假的。仿得出字跡,仿得了每一筆花銷與進項,可錯漏總在細微處,比如一筆寫順手了,加上一時眼花,就能出這樣張冠李戴的錯。”

聽著並不意外,司瀅愣了下:“你早就知道?”

既然早知道,那還叫她來做什麼?

大概嗓子很不適,謝枝山皺著眉吞了道口水:“叫你來確認一遍,順便裝樣子,嚇嚇老和尚。”

司瀅替他倒了杯茶,推過去問:“那位方丈,有問題?”

“問題大了。勾連奸佞暗害國母,謀算龍嗣,亦誣害忠臣,哪一件都能誅他九族。”

“和尚也有九族麼?”剛說完,司瀅就縮了縮舌頭。

人有來處,和尚也不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肯定有父母有親戚。

她訕訕地紅著臉:“當我沒說。”

謝枝山不僅沒取笑她,反而揣起袖來徐徐道:“他不僅有九族,還有妻有妾,有兒有女,有屋有宅。”

司瀅驚訝地瞠大了眼。

那位方丈看著壽眉佛相,原來是民間所唾棄的火宅僧人麼?

身在沙門,又放不下紅塵,著實令人不知說什麼好。

車廂裏突然就安靜了下來,司瀅琢磨完那方丈的事,起眼去瞄謝枝山。

他坐得不直,右手撐在幾案之上,屈起的食指滑過唇鋒,最終按住鼻梁,人在晦明之中沉默。

這幅深沉模樣,好似在謀劃著什麼。眼簾之下的目光許是銳利,許是漫不經心,總之叫人有些心怯。

錯眼之間,不防他突然掀了眼皮子問:“菩薩長什麼樣,可看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