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不住皇帝的勸,直接問到了本人頭上。
皇帝似乎有些動氣,擰眉喊了聲“貴妃”。
貴妃一幅驚嚇之貌,怵著聲氣看向皇帝:“陛下莫氣,臣妾知錯了。”
近乎同時,齊湘站起來,朝貴妃欠了欠身:“回娘娘的話,臣女願意留在宮裏。”
一言出,殿中四靜。
身為提議者,本該喜出望外的貴妃卻白了臉,駭異地望著齊湘:“你,你說什麼?”
齊湘振聲道:“爹爹臨去寧州之前憂心不止,日日盼著陛下早愈。臣女一介女身,雖為將門之後,卻無法上戰剿寇,若有機會侍奉聖躬,亦算為國效力。故,臣女願意留在禦前伺候陛下。”
貴妃張了張嘴,臉上神情堪稱精彩:“齊姑娘真是……識大體。”她僵著臉,又捏了話去問司瀅:“那司姑娘呢?可也曾聽廠公提起過陛下`身子欠安,需多尋些能人進宮照護?”
司瀅不傻,這話裏藏著索子,她聽得出來。
於是起身,也是必恭必敬地答:“不瞞娘娘,家兄忙於職事,相認後我兄妹二人聚少離多,未曾聽他談及署上的事。但臣女雖愚鈍,亦聽過聖人有言,道龍體乃是國之根本。如今蒙娘娘高看,倘使不嫌臣女粗鄙,臣女亦願意留在禦前聽使喚。”
這下好了,一個二個都樂意留下來。
貴妃扽著手裏的帕子,嘴角要笑不笑地掀起些:“豈止本宮瞧得入眼,你那個蒸敷的藥袋子,陛下可還用著的。”
她這番陰陽怪氣,最終被皇帝又一輪咳喘的發作打斷。
久病之人,娘胎裏帶出來的毛病一發作就難能停歇,從上午折騰到臨近傍晚,皇帝才慢慢平複下來。
而司瀅與齊湘,則按貴妃胡攪蠻纏般的提議,勉為其難被收用在禦前。
齊湘之父遠在寧州,有些事尚可自己作主,而司瀅的去留,則還問過楊斯年。
對此楊斯年並無二話,隻道能為萬歲爺侍疾,是胞妹的榮幸。
雖是禦前伺候,但二人的宿下,卻安排在貴妃的棠明宮。
既然人是她召進來的,那麼安排在她宮裏住,正好能在名義上避嫌。
對司瀅來說,似乎每回進宮都沒好事,這回留下來,倒有一種懸在脖子上的劍終於斬落的感覺。
於楊斯年來說,大抵也是這樣的。
兄妹二人找了個機會見麵,司瀅惴惴地喚:“哥哥……”
楊斯年寬她的心:“別怕,到宮裏也好,咱們兄妹每日裏還能多見兩麵。”
司瀅點點頭。
怕她是不怕的,哥哥是司禮監掌印,宮裏尋常妃嬪見了也不敢給臉子,更何況宮女太監?
兄妹二人敘一場話,司瀅把進宮的始末都說了個清楚,末了猜測道:“貴妃娘娘……其實也不願我們留下來,是麼?”
提起貴妃,楊斯年輕描淡寫地笑了笑:“無知妄作,蠢人總有蠢計,非要上趕著找不痛快,由她去就是,有她出洋相吊頸子的那天。”
天低雲暗,葉片被風吹到司瀅肩頭,楊斯年替妹妹把葉子摘掉,低聲道:“我原還一心說別人,總怕你受謝府牽連,卻忽略了自己這頭……”
沉吟著,嘴角縱起些苦笑來:“這回,真真是我帶累你了。”
“是那些怪人的錯,哥哥別這麼說。”司瀅出聲安慰著,又揣測著問:“是陛下想把我扣在身邊,牽掣哥哥?”
再不想承認,卻也隻能點點頭,楊斯年眉間打起褶:“陛下天生是位多疑之人,加上即位後權柄便不穩,那份疑忌便愈是無處不在。先前我孤身一人不必太過提防,可眼下有了你,他自然想我為上賣命,永世不生二心。”
所以司瀅想對了,皇帝之所以‘無奈’地留下她,對哥哥是為籠絡,更是約束。
宮裏像個龐大的花園子,跟宮外是同一個日頭,同一片天。
在宮裏要守規矩,但除了皇帝,哪個也不敢使喚新來的兩位禦前女官,就連說話都賠著小心。生怕哪天搖身一變,就成了哪宮的主子。
司瀅與齊湘手頭的事也輕省,不過是伺候皇帝三餐的藥食,擔著典藥典膳的職,連上夜都不用,到點了就回棠明宮安置。
皇帝也講禮,從不單獨與她們哪個相處,幾時身邊都圍著太監宮女,偶爾敘幾句閑,也是光明正大不避人的。
這日下了值,司瀅回到棠明宮,在自己的寢房門外,碰見剛好逛過來的齊湘。
入宮數日,她們雖然住得不遠,也在同一個值上,但還沒怎麼說過話。最多就是相互搭把手,再回遞個笑,有如君子之交。
“齊姑娘。”司瀅笑著與她打招呼。
“司姑娘。”齊湘也笑了笑,再朝她後麵看了看:“你身邊那位小宮人呢?”
說的是貴妃指派的宮女,一從皇帝身邊離開,就會圍著團團轉。美其名曰服侍她們,實則相當於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