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汗水朝下冷森森的竄。
不知站了多久,他終於動了動手指,眼睫處微閃了一下,似有一道幽幽的光閃過,蒼白嘴唇開合。
她從口型辨認,是兩個字。
“別走。”
頓時,淚水衝刷而下,比如瀑的汗水還要疾,還要密。
她俯著身,潮濕打捋的睫毛低垂著,恐碰著傷,手指無處可著,隻得抓緊他身畔的錦褥。
解散的頭發像烏雲一樣垂落,流泄在他胸膛之上,臉輕輕觸到他手臂之側。
“我來了。”
“我就在這兒,哪兒也不去。”
*
第116章 山河(九)
桂宮殿梁上縈繞呱呱孩童哭泣之聲, 並不激烈,像小貓叫一樣, 時不時響兩聲。
在這聲響中, 齊淩做了很長的一個夢。
夢到太子齊昱像被春風催著抽條的紙條,頭發長的抓成了髻,穿上襦、褲, 拉著小小的兩輪鳩車,一個人走在長長宮簷下。
他恍然察覺,那是他自己。
那是世祖孝昭皇帝昭瑞二十六年, 他三歲。
他從張皇後居住的長信宮回去看還是太子妃的母親。
在窗外聽到了母親的抽泣。
“張皇後太霸道, 淩兒雖出我膝下, 一年大半養在她那裏。這孩子太□□,受她恩重,也親她,長此以往,此子終非我家子。”
昭瑞二十七年,他四歲。
那年世祖孝昭皇帝駕崩,父親登基, 尊張皇後為太後,封母親為皇後, 冊他為太子。依舊養在長信宮太後膝下。
那年之秋, 他被乳母引誘偷偷喝一種甜甜的柘漿。當日染上怪疾,周身發燙,一度昏迷,太醫稱診不出。
將他送回皇後身邊, 怪疾不藥而愈。
再回到太後的長信宮, 就再度複發。
那年多事之秋, 太後繁顧朝事,兼年歲漸長,無暇看顧,隻得送回皇後身邊教養。
怪疾再也沒有出現過。
永安三年,他七歲。
張太後外孫女朱晏亭從章華來到長安,太後作主定下了親事,母親意有不忿。曾問他“得婦若你祖母如何?”
說著,麵色淒愴,目中有淚:“你阿翁見祖母時,一朝天子尚且如履薄冰。舉宮皆在其淫威之下,你娶婦如此,阿娘此生還能得一日展顏?”
那時他已得當世大儒教導經年,以為私下議論長輩是非大大有違孝道:“阿翁阿娘是孝順,太子妃也會孝順阿娘的。”
母親麵龐一僵,愣怔良久,歎氣搖搖頭,沒有再與他提過此事。
永安四年,他八歲。
張太後兄弟拜丞相,手掌權柄,總攬朝政。那一年,母後稱夢白澤而有孕,年末誕下皇七子。父親大悅,起名齊澤,大赦天下。
東宮有人進言:“殿下出生那日,有人見麒麟現於東郊,世祖孝昭皇帝金口定斷‘麒麟瑞獸,紫氣東來,廣沐聖德,乃大瑞之兆’,親口給殿下賜名為‘淩’。皇後殿下如今夢白澤……我朝水德,‘澤’被蒼生。皇後殿下效昭瑞故事,恐有他意,殿下雖小,宜早籌謀。”
他沒有聽,且厭惡這等挑撥離間之輩,將其逐出東宮。
永安五年,他九歲。
獨自獵下一頭鹿,父皇高興賞了酒。他喝下一口,昏睡整日,太醫來診,道體不耐酒,薄飲即醉,切不可多喝。
謹慎起見,他讓人斟了一杯來細聞,恍憶起何處曾飲過,細細思量,心底逐漸發寒。
——慢慢記起小時候被乳母誘哄喝下去的柘漿裏就攙著這個味道。
他驚疑不定,問:“四歲孩兒可以喝嗎?”
太醫大驚:“沾染不得,別說殿□□不耐酒,便是尋常幼子也體弱陽虛,飲此也有殞命之嫌……殿下多慮了,誰會給幼童飲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