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1 / 3)

有伏。

是碧沉沉的麟爪弓, 射程較尋常弓箭更遠——最壞就壞在,那把箭就握在……齊淩手裏。

那把箭也隻能握在他手裏。

這是極少的,十拿九穩能殺掉朱晏亭的一瞬:城樓戒防因為換人出現空檔、她失心謎意單獨往前走了好幾步、麟爪弓較尋常弓箭有更遠的射程、齊元襄到塔樓後去布防不及阻攔、而親自執弓的齊淩自幼弓馬嫻熟十拿九穩能射準這一箭。

驟起發難射殺皇後的隻能是他,唯有心不疑、不動、不惑、不懼、不悔,才能抓住這片言時隙裏稍縱即逝的機會。

來不及救了。

齊元襄看清那把弓箭已經舉起,森寒箭矢倒刺三鉤,銳處一點冷光。

他霎時間汗如雨墮, 幾從攀梯上滑下來,大聲斥喊, 情急之下, 不知當先喊皇後後退還是先喊衛士可不顧尊卑先拉著皇後伏倒,喉裏嘶出大叫,滿腦子大事就此休矣。

寒冷如刀鋒布滿背脊,千萬個念頭都是絕望, 唯有一念如溺死之人攀住的稻草:齊淩對著自己妻子, 對著她最後那句可憐的話, 他下不了手。

然而似乎就在嘲笑譏諷他這個千千萬萬之一的荒謬妄念,幾乎在同時,蒼白的指節放過了緊繃的弦,弓弦已嗖一聲回彈。

箭矢猝然飛離。

弓如霹靂弦驚。

那一箭,去勢猛烈,攜風雄勁。

全然不似病中人所發,便這般毫不猶豫地向著城樓上身處危境而不知的一襲倩影射去。

這一瞬,城下城下,幾乎所有人心都懸到了嗓子眼。

唯有這一箭所向的皇後是遊離在外的局外人。

她在吐露心事後便住聲,淺咬唇紅,頰泛輕緋,命運在這一刻贈予她懵懂混沌,叫她單純如所有未經世事的少女,不知前路艱險,隻向春風敞開襟懷——管它來的是東風催熟蓓蕾初綻的一枝嫣然桃花、還是丈夫棄車保帥時毫不留情射的奪命一箭。

這一箭還是來了。

拉滿弓才放,凜冽、果決、毫不遲疑、殺氣騰騰,足以洞穿她乳鴿般柔軟的脖頸,毫不留情封弑生機流淌的血脈。

但所有人都沒料到的驚變也是在同一時刻發生的——

就在那一箭射出之前的一瞬間,齊淩身下的馬長嘶一聲,猛烈掙動了一下,鬃毛的深黑夕陽的血紅,搖曳出萬丈霞光下不經意的一道浪。

隻是一個沒馴順的畜生被殺氣驚動,嘶吼著掙了一下。

這始料未及的一下搖晃,瞬息之間,扭轉局勢。

從來都以弓馬知名、絕無失手可能的皇帝因這畜生的搖晃,竟射偏了箭。

那利箭本是衝著脖頸,卻隻從皇後頰側掠過,帶起了她墮墜的鬢發,擊響鬢角的珠玉,尾羽帶著一道風,拂過她的臉。

她還怔怔時,身後兩道身影撲上來,已將她按至牆垛下。

霞光也在這一刻沉落了高牆。

天光倏然流逝殆盡。

一呼一吸之間,局勢驟改。

城樓下,齊淩已深深地彎下了腰,仿佛利箭已經帶走他的所有心力,此時弓脫手墜到地上,馬韁帶著血散落墮入黃沙,上身驀然傾崩。趙睿匆忙攜扶,匆忙下令退後。盾牌像潮水一樣前湧,剛好擋住了對麵城牆上如雨點落的箭雨。

朱晏亭掙著肩頭下按的力道,睜大眼睛,想從深暮裏看清,卻隻看見甲光閃耀的盾牌正在收攏,不見人,也不見馬。

密集的鼓點響起,是城下正在曉喻三軍攻城。

旌旗飄動,攀雲梯架,黑色的軍隊席卷城下。

即便沒有射中,齊淩射出那一箭已代表了他的決心,因此大軍再無顧忌,朱晏亭也失去了繼續在坐鎮城頭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