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投入更多兵力,將斥候快馬巡查的範圍擴大到所有大門周遭。
而辰時三刻的朱雀門,全然未受到緊張戰局的影響,工多於兵,著褐麻衣的工匠在明熙的朝陽裏攀上木架,忙著修葺這座在動亂中被損毀的宮門,木架和布帛中間依稀可辨朱雀門翼然展翅欲飛的骨架,宛如一隻墮入蓬草中燒焦的鳳鳥。
當馬蹄聲響起的時候,甚至無人警覺,隻架端覷著眼的工匠感到仿佛有一片陰雲飄來,地麵在震動,道:“天色恁怪,才見晴,有要落雨了?”
這時,緊急的哨笛聲響了起來。
三次鷹哨示警,由短而長,由緩而促,未央宮甲士迅速集結反應,捉刀張弓,架起箭|弩,朱雀門大門主體已經燒毀,無法緊急閉門,門司馬迅速送信給衛尉。
當衛尉被甲帶兵趨馳門前時,幾乎是從馬上跌落下來的,他周身失力落地匍匐,足上還繞著韁繩,險些被畜生牽行拖曳,便是眼疾手快扶地立起身來,仍難掩驚惶之態。
為國羽翼,如林之盛。
羽林軍旌旗烈烈,玄甲黑旗造出遮天蔽日之勢。
而那傳聞中早已晏駕的皇帝,跨馬持刀,馬佇立隊列最前方。
“朕回宮了,門是卿替朕開?還是朕自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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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永昌(十六)
這是齊淩第一次認真審視未央宮。雖然他生於此, 長於此,已二十多載。
但他從來沒有在意過這座宮殿的一梁一椽、一磚一瓦。
從未見過它凋零成一堆黢黑廢墟的門楣, 與錯落其上的成百工匠、釘頭磷磷。
就算此刻, 再一次站在朱雀門下,他也記不清這座門曾經的恢弘壯麗,亦不記得它有這般高大。
他從來都是踐足踏門上居高臨下之人, 這是第一遭仰望它。
有些事物,越居高臨下越不容易看分明。
從底下仰望,方能見它本來模樣。
這般看, 連一向被他當成家室的未央宮也陌生至極, 遠處隱隱顯露的宮牆樓闕, 繁疊層繞,翳然雲間,不知所藏,不知所向。
他環顧一遭,被朱雀門龐然陰影投入幽水似明澈深黑的眼眸裏,似有所感觸、有些動情,喉嚨也微微滾動。
數過三息, 視線再落下來時,看到衛尉手握著腰邊刀, 站了起來。
齊淩望著他, 神情有些失望。
被這樣的神情注視下,衛尉感覺難以呼吸,壓抑幾次喉間抖顫,方緩緩吐字。
“……奉皇後殿下諭, 桂宮亂黨尋得與先帝體貌相似之人, 欲挾之控天下。”
齊淩怔了怔, 忍不住笑問:“卿不認得朕了?先帝擢你為衛尉時,還讓你執禮於朕,你都忘了?”
衛尉渾身劇震。
他已在任十載,在先帝永安十年,張氏之亂後,接替端懿皇太後母族的張騰接替此職。
永安十二年,先帝歿,衛尉內持宮禁,保證皇太子順利繼承大統,因先帝早就密令,讓他臣事東宮。
但這件事隻有他、先帝孝簡皇帝、當時的太子齊淩知道,再無第四人。
此刻齊淩明晃晃昭之於口,宣告他的托詞就是一句謊言。
衛尉自然第一眼便認得出齊淩,但他還是撒謊了。
他自然有他的考量。
齊元襄掌禁軍權,自己手中沒有多少兵馬,不得不顧盼家裏妻兒老小。
他亦深知兵,知道皇帝此行凶險,雖認出他,也不敢貿然說出口。
齊淩自然知道他在猶豫什麼,斷喝一聲,叫他大名:“你看清楚,我身在此,若非此行必克,勝局在握,豈會親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