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1 / 3)

意恭順,態度柔婉,但往昔的脾氣還是在這句話裏走漏些許。此時,朱晏亭才能眼前的女子和記憶裏那個養在楚水蒼莽裏、明眸如鹿,拉著她要抓青蚨的妹妹聯係起來。

她沒有出言答應,也沒有拒絕,出了一會兒神。

再出口時,眼睛也似穿過她,看向很遠的地方。

“嘉樹生南國,這個季節,章華的霜橘也成熟了。”

雲澤的深秋草木依舊蔥蘢,但早晨牛乳樣濃密的霧氣消散過後,會展露大片大片的橘樹,洲渚裏遍地金黃燦爛。

章華產的霜橘“青黃雜糅,精色內白”,內甜如蜜,每年都在上貢的貢品裏。隻是運到京師,往往不是已經凍過,便幹癟失豐,遠不似她往前看到大片橘林成熟燒成的燦金地色之初,便會驚歎著帶露珠摘下來的豐滿果實,那般連絲帶絡、涼沁沁的甜。

她眼神幽渺,似霧氣一樣,停棲在朱令月眉眼之間,歎息一般輕聲囑咐道:“今年,你替我嚐一個吧。”

朱令月深深垂下頭,雙手在前放低,躬下`身,額頭放到手背上,行全了一個長跪之禮。

“諾。”

……

朱令月見過皇後退出來時,發現庭裏明顯寂靜下來,絲竹管弦已停罷,適才微喧的人聲也聞不著,唯有繁燈如熾,草蟲低鳴,清園蕭索。

才不過月升時,歡宴為何結束這麼早?

雖心有疑問,但腳步未停,宮人引著她向偏徑行,要到府門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擊掌。

小宮人在她胳膊上一拽,拉到牆根底下陰影裏,示意回避。

隻聽得門外有馬蹄和車轍之聲,奴仆照引下,一華服男子先入,三十許人,一襲紫袍,姿容英偉,腰掛明月珠,正是尚了同昌長公主的護軍將軍趙睿。他作接引態,恭敬引入一玉冠玄袍的青年,舉止灑然,清雅貴態。

讓手握禁軍的駙馬親自照引參乘,這青年身份一目了然。

他們走得很快,朱令月和宮人並沒有在牆根底下等多久,隻見爍目燈移,眼底下煙火飛綻似的,袍裾如掠翅之鴻,轉眼,門府黢黑,周遭空寂,已隻剩冷月落檻。

宮人向前伸臂:“女郎請。”

其實同昌長公主府的門庭燈火高照,垂花柱上寶光瑩瑩,燃得榴花一般。卻不知為何,在燦爛了一遭後,顯得這般淒清。

她邁過門檻,辭別宮人,獨捧一燈獨步長街。

明熙裏朱門櫛比,一街之隔就是太傅的府苑,此時也在作宴。

鬼迷心竅,她走到半途又回轉,吹熄了手中的燈,站到高棟巍峨牆影下。

不多時,門口又有響動。

他不是來赴宴,竟是專程來接她的。

是她先邁出門,肩上披了氅衣,府門幾級緩緩階梯,身後皇帝便緊兩步,托著她手。

她轉頭同送到門口的同昌長公主齊清說話,低垂著頭,輕言細語叮嚀。

石榴花一樣緋紅流丹的燈光照在她倭墮發髻、素淡半麵上,與身後安然等待的玄袍俊雅青年渾然一對佳偶。

待她叮囑罷了,眾人都安靜下來,默契地看向緘默的玄袍人——他作為當中地位最高的人,理所應當在最後有三言兩語的言辭,但他卻隻是笑,偏了偏頭,示意他的妻子已經說過了。

齊清意味深長掩了唇笑,行禮辭別。

皇帝用的禦輦候在道畔,雙轂塗朱,車壁上雲紋倚龍伏虎,旌旗上描繪日月升龍,翠羽為蓋,金作華形,莖皆低曲,似一朵巨大的金色曇花,綻開在濃重夜色裏。他扶著她肩,引上輦去,在後放下簾幕。便隻能看見厚重的錦幕垂落,將涼霧夜風都擋在外。

聽到輕輕鸞鈴響,車輦不知何時走遠了,風裏隻留下些微香氣,冰淩初化一樣清冷的味道。